沉忆辰来到阳谷县后,简单粗暴的行事手段,让很多本地官吏都是敢怒不敢言。
后续赈灾、审计、催缴、安民等等任务分配下去,更是让阳谷县众官吏苦不堪言。
这两天的工作任务跟强度,可能比之前一整年还要多!
不满、埋怨、愠怒早就积累到了一个临界点,沉忆辰让运军住进县衙,更是增添了对官吏羞辱。
现在通通爆发了出来,颇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听到阳谷县官吏的怒骂,卞和第一时间来到了沉忆辰的厢房,他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权力这种东西是至下而上的,沉忆辰这种空降高官要真与地方官员撕破脸皮,他也会变成一个孤家寡人,治水政策执行不下去。
必须得想办法缓和一下局势!
看着卞和这副神情凝重模样,还没等他开口,沉忆辰就笑着问道:“卞先生是为阳谷县官吏不满而来?”
“是!”
卞和拱了拱手,然后继续说道:“东主,县衙官吏已经群情激愤,想要为运军入驻之事讨个说法。”
“能说什么,把运军驱逐出去吗?”
沉忆辰满脸的不以为意,彷佛压根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属下认为此事当从长计议,东主应刚柔并济。”
卞和委婉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前河湾处灾民处于生死存亡之际,沉忆辰动用雷霆手段没什么问题。
但现在运军入驻的事情,完全可以对阳谷县官吏做出适当的让步,一味的强硬很容易过刚易折。
“刚柔并济不如恩威并施,卞先生请随我来。”
说完这句话后,沉忆辰就走出厢房,前往阳谷县官吏聚集的左堂。
此时县衙的官吏们都已经聚集起来,浩浩荡荡站着不下百人。另外一边是韩勇率领的东昌卫运军,他们背负着行囊压根就不敢入驻,天生有一种对于文官的畏惧感。
“千总,要不我们还是退出去吧,别让佥宪难做。”
把总伍东看到这等场面,朝着韩勇提议了一句。
他心中明白县衙官老爷们,肯定不可能与自己等军户“同处一室”的。
“可是佥宪下令要吾等入驻县衙。”
韩勇面露难色回了一句,如若不是之前沉忆辰的命令,他早就率弟兄们退出去了。
或者说,压根就不会走进县衙!
“佥宪可能也没料到这种场景,他的一番好意我们应该知足,不能再给他惹麻烦了。”
这句话戳中了韩勇的内心,他也很清楚沉忆辰让运军入驻县衙,是何等的体恤军户。
既然事不可为,自己等人欠了太多恩情,不能再给沉佥宪带来麻烦了。
“好。”
韩勇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的运军,大声下令道:“弟兄们,咱们撤出县衙去外面安营扎寨。”
“是!”
众运军领命,这里面很多人都经历过运河事件,他们对沉忆辰任何安排都毫无怨言。
就在此时,一道充满力量的声音,从堂门处传来:“本官有下令让运军撤出府衙吗?”
“下官见过佥宪!”
“卑职拜见佥宪!”
左堂两侧文武看见沉忆辰到来,再也顾不上喧嚣,纷纷朝他行礼。
“本官听闻阳谷县同僚不满运军入驻,可有此事?”
沉忆辰把目光看向了阳谷县的官吏,语气非常的平澹,却让人感到不怒自威!
之前还各种叫嚣要上疏弹劾沉忆辰的阳谷县官吏,此刻别说是回应了,就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
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孟安维!
看着没人敢回话,沉忆辰嘴角轻蔑一笑,然后继续说道:“诸位同僚这两日为了赈灾济民之事辛苦了,心中有所怨言本官也理解。”
“本官行事有功必赏,有罪必罚。明日发放上个月的俸禄,阳谷县诸位同僚全部双饷实发银钱,不折抵一分一毫!”
本来阳谷县官吏看到沉忆辰到来,还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结果万万没有想到,他开口就是发放俸禄,而且还是双饷实发。
明朝官员日子过得并不轻松,知县、县丞这等县衙“高官”还有捞钱手段,低品阶官员跟三班六房的吏员,想要捞点钱就不容易了。
特别是遇到黄河决堤这种大灾之年,本地老百姓逃的逃、死的死,哪还有油水可刮?
绝大多数阳谷县官吏,都指望着那点俸禄生活,双饷实发几乎可以等同于把俸禄给翻了四倍以上!
“佥宪,此言当真?”
一名吏房的官员感觉自己是在做梦,前天才统计过县衙的存银、存粮,就只剩下千把两银子。
这点钱还要购粮赈灾,别说是双饷实发了,有没有得发都是个问题。
沉忆辰该不会是在画大饼吧?
“本官像是妄语之人吗?”
这句反问,瞬间就让吏房官员清醒过来,眼前站着的可是京官绯袍大员,自己怎么会问出如此愚蠢的话语?
“下官唐突,还请佥宪恕罪。”
“无妨,明日诸位同僚就能验证了。”
此言一出,阳谷县官吏们再无怀疑,瞬间歌功颂德一片。
“谢过佥宪!”
“佥宪不仅体恤灾民,还扶助下属,乃治世之能臣!”
“下官感恩戴德,沉佥宪定当会治水成功!”
“朝廷有佥宪这等辅弼之臣,真乃苍生之幸事!”
听着这些肉麻的吹捧话语,站在沉忆辰身后的卞和简直惊呆了。
他帮沉忆辰思考过许多解决之法,唯独没有想过用钱去砸……
毕竟卞和哪怕矿工贫苦出身,他依然还是个文人,思维习惯性的重义轻利,谈钱岂不是对于文人气节的侮辱?
现在他明白了,没钱才是对文人气节的“侮辱”!
这等简单粗暴的手段,真是让他大开眼界,看来自己以后要好好领悟沉忆辰的“经世致用”观点,把目光投向实处。
“诸位同僚母需客气,此乃应得的嘉奖。是你们这几日的辛劳,救了河湾处数万百姓的性命。”
沉忆辰这番话语,瞬间就冲澹了谈钱的“庸俗”,把格局给带到拯救苍生万民的高度。
从阳谷县官吏脸上激昂神情可以看出来,他们对沉忆辰这番话语很受用,哪怕阳谷县百姓危在旦夕的根源,本就是他们导致的。
不过沉忆辰接下来的一番话,就让阳谷县官吏们感到不寒而栗了,同时也充分的认清楚了现实。
“只要踏实办事,本官绝不会吝啬嘉奖,但若让我发现谁阳奉阴违,为祸一方,下场如何相信你们也很清楚。”
“另外什么上疏弹劾本官的想法可以省省了,冲动之前先想想本官的背景跟履历,以免惹祸上身。”
沉忆辰不怕地方官员的弹劾,但他怕朝廷有人借题发挥,唆使皇帝把自己调回京师。
所以不管是蒙骗也好,恐吓也罢,他必须让要地方官员意识到弹劾无效,省去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果然当沉忆辰这番话出来,现场阳谷县官吏噤若寒蝉。
他们想起来了沉忆辰的身份背景,成国公之子,前无古人的三元及第、六元魁首,翰林院修撰入东阁进学,仅仅半年升任詹事府中允。
如今才一年,就成为了身着绯袍的佥都御史,这种权势滔天的政治新星,真的能弹劾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