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该到朱祁玉兑现自己承诺的时候了。
“儿臣已有人选。”
“谁?”
“兵部右侍郎沉忆辰!”
这就是朱祁玉与沉忆辰交换的筹码,他既然平步青云成为了阁部大臣,那么就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朱祁镇不能再回到大明京师,更不可能回到朝堂之上!
沉忆辰?
听到朱祁玉这话,孙太后把目光望向了沉忆辰,那一身绯色官袍在她的眼中,感觉是尤为刺眼。
“让沉忆辰却担任和议使臣,皇帝你是认真的吗?”
俗话说危机使人成长,孙太后经历过朝局大变后,现在不可能还是深宫中那个无知妇人。
沉忆辰是第一个跳反,拥立朱祁玉为新君的臣子,相当于背叛了太上皇。
选择他去担当和议使臣,朱祁镇还能回到大明?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郕王朱祁玉这才当了几天皇帝,就开始把自己当做一介妇人来湖弄了。
“母后,少司马足智多谋,并且深厚太上皇恩泽。更重要一点,是他有武将之勇,敢于孤身入鞑虏营地不弱下风。”
“京师被兵临城下,大明生死存亡之际,将士们需要铮铮铁骨的硬臣才能稳住士气!”
说句难听点的话,别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这种和议使臣不就是送上门被羞辱的吗?
换一个懦夫过去,不仅太上皇谈判赎不回来,更是丢了大明的脸面。士气将成为京师守卫战胜负的关键因素,大明绝对不能弱了下风,满朝文武仅有沉忆辰可以胜任!
毕竟土木堡之败后那种劣势局面,沉忆辰率领驰援大军都硬生生的稳住了局势,谁敢说能比他做得更好?
“莫要诓我,难道我大明无人,就只剩下一个沉忆辰出使吗?”
说罢,孙太后目光扫视群臣,她希望有一人能够主动站出来接下这个艰巨的任务,沉忆辰此子信不过!
面对太后的目光,绝大多数朝臣都低着头不敢直视,贺平彦却感觉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自己再如何效忠新君,都不可能比得过沉忆辰的从龙之功,那还不如赌一把迎回太上皇复辟。
实在复辟不成,至少还能得到太后的器重。
俗话说富贵险中求,贺平彦感觉翻身机会就在眼前!
不过就在他准备出列的时候,一只手臂拉住了他的手腕,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舅舅吏部尚书王直。
此刻王直朝着贺平彦轻轻摇了摇头,他为官多年知道卷入皇家权力斗争中,大多都死无葬身之地。现在自己的外甥年纪轻轻,已经入阁参预机务,成就前景远超同龄人,何需着急?
人生路漫漫,沉忆辰如今确实一枝独秀,可别忘记自古有一句名言。
叫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满朝文武无人应答,见到这种场面后,孙太后脸上显出一抹嘲弄笑容。
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朝不认前朝人,政客就是如此的现实。
“好,好,好。”
孙太后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把目光挪到沉忆辰身上,对他说道:“哀家倒想看看,到时你以何颜面去见太上皇!”
说罢,孙太后就拂袖而去,让在场君臣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如无要事禀告,退朝吧。”
经过孙太后这么一闹,朱祁玉也没心情继续商议朝政,摆了摆手宣布退朝离去。
“臣等恭送陛下!”
伴随着满朝文武的高呼恭送,朝会算是正式结束。
不过沉忆辰没有打算就这么离开,他还准备跟于谦具体商议一下大军部署,制定好完整的战备计划。
但就在此时,一名宫女悄然来到了沉忆辰身边,朝着他低声说道:“少司马,皇后有要事召见,还请跟婢女移身偏殿。”
听到是皇后召见,沉忆辰着实有些意外。如果说皇太后还有垂帘听政的权力,那么皇后权力范围,就仅仅局限于统率六宫,不应该跟前朝大臣有任何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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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皇后都已经明言召见,沉忆辰也不好违命,只能点点头应道:“好,还请带路。”
“少司马,请随我来。”
宫女欠身行了一礼后,便走在前面带路,把沉忆辰领到了华盖殿的侧面偏殿。
相比较正殿的恢宏,偏殿面积就要小了许多,此刻里面站着几位太监宫女,最中间的位置有着一名身穿凤袍的女子,她的手上还牵着一个幼童。
“臣兵部侍郎沉忆辰,见过皇后殿下。”
明朝私下里可以称呼为娘娘,沉忆辰身为前朝外臣,自然得与皇后保持距离,于是用上了最为正式的称呼殿下。
事实上不仅仅皇后有正式尊称,当皇太后临朝称制,还得用上皇帝的陛下称呼。
相比较沉忆辰的恪守礼仪,钱皇后很明显就顾不上这么多,她牵着身旁的孩童快步走到沉忆辰面前,泪眼婆娑的说道:“少司马,之前朝议本宫其实就站在殿外,听到了陛下任命你为和议使臣。”
“本宫在此有一事相求,还请少司马看在孤儿寡母的份上,从鞑虏手中迎回太上皇,拜托了……”
说到最后面的时候,钱皇后泪如雨下,丝毫没有顾及后宫之主的尊贵。她此刻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弱女子,期望着自己的丈夫能够回来。
求助沉忆辰,可能是她能力范围之内,唯一能为丈夫做的事情了。
站在钱皇后身旁的,正是不到两岁的太子朱见深,以他目前的年龄还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见到母后痛哭流涕,他只能害怕的抓住衣襟,奶声奶气的说道:“母后,别哭……别哭……”
望着眼前这一幕,沉忆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家国天下容不得儿女情长,可面对孤儿寡母的祈求,他实在无法忍心的果断拒绝,更不想给欺骗对方带来虚假的希望!
“皇后还请保重身体,切莫悲伤过度。”
沉忆辰只能这样安抚了一句,他知道在历史上面,钱皇后对朱祁镇的感情是真心实意的。
哪怕太上皇囚禁于南宫,钱皇后也始终不离不弃陪伴左右,安慰开导着朱祁镇,并且还拖着病体缝制针线活来赚取一些补贴。
只可惜当钱皇后哭瞎了眼,跪瘸了腿后。朱祁镇虽然并未抛弃自己的“糟糠之妻”,但也绝对谈不上什么恩爱、忠贞,仅仅把她当做后宫中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子罢了。
“本宫一介女流之辈无足轻重,太上皇乃万金之体,经受不住塞外的寒苦。”
“少司马只要能拯救太上皇于水火,本宫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哪怕这条性命去换也无妨!”
钱皇后情绪越说越激动,甚至突破了男女之防,死死抓住沉忆辰的手臂,只期望对方能把自己丈夫带回来。
望着钱皇后那双婆娑的泪眼,看着还不懂母后为何悲痛的朱见深,沉忆辰心中情绪可谓是复杂无比。
最终只能把头偏过去一边,毫无感情的回道:“臣会尽力与鞑虏和议,至于太上皇能否迎回京师,非臣所能定夺之事!”
面对沉忆辰不敢直视自己的动作,钱皇后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缓缓松开紧握手臂的双手,喃喃回道:“那本宫在此先行谢过少司马。”
“皇后母需客气,此乃为臣本分。”
“如无其他事情,臣就先行告退。”
说罢,沉忆辰再次向钱皇后行了一礼,然后转身退出了偏殿。
望着沉忆辰离去的背影,钱皇后的眼泪止不住的再次流淌下来。她其实心中已经设想过这样的结果,可始终不愿意放弃那虚无缥缈的希望。
后宫女子,很多时候并没有改变的能力。
走出宫门,望着远处御街两旁熙熙攘攘的人群,沉忆辰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这个尊崇无比的紫禁城,很多时候充斥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压抑。沉忆辰在内心里面很怜悯钱皇后,知道她对朱祁镇用情至深,甚至把丈夫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
可那又如何?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政治本身就是残酷无情的,沉忆辰不可能为一个女人迎回朱祁镇,更何况这件事情本就如同他回答的那样,结果非自己所能定夺。
正统十三年九月十三日。
瓦刺大军突破紫荆关后,经过短暂的休整后,便途经卢沟桥来到了皇城脚下。
作为大明的都城,京师城墙的规模跟防御能力,毫无疑问是顶级的。城墙高度为十四米,基宽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二十四米,再搭配护城河、瓮城、塔楼、角楼等等,完全是一座武装到牙齿的砖石巨兽!
等待蒙古大军到来的这几天时间里面,于谦还对京师卫戍力量完整了最后的整编。由之前的京师三大营,拣选出马步精锐十万,分为十营集中训练,称之为“十团营”。
那些未入选的原三大营军士,仍归本营,称为“老家”或“老营”。
同时于谦还任命了九名主将,各统率一营兵马,分别驻守京师九门!
并且分配前还直言道:“九门乃京师门户,现分派诸将守卫,如有丢失者,立斩!”
“京师总兵官武清伯石亨,德胜门。”
“都督陶瑾,安定门。”
“都督刘聚,东直门。”
“副总兵顾兴祖,阜城门。”
“都指挥李瑞,正阳门。”
“都督刘得新,崇文门。”
“都指挥汤节,宣武门。”
“武进伯子朱瑛,朝阳门。”
“兵部侍郎沉忆辰,西直门!”
名义上诸将皆受石亨节制,不过沉忆辰防卫的西直门跟石亨驻守的德胜门,是迎战蒙古大军的主力战场。
所以相比较寻常驻防九门的一万兵马,沉忆辰跟石亨一样,实际上掌控着两万兵马。
一望无际的蒙古大军陈列于京师城外,太师也先望着远处那高耸的巍巍城墙,瞬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如果不是土木堡之战意外俘获了明英宗,他可能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兵锋直指大明都城,重现当年祖先们马踏中原的荣耀。
“大哥,我们终于来到京师了!”
伯颜帖木儿脸上同样有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能率军攻打大明都城,这是何等的光荣。
七十年来蒙古大军被明军追逐的场面,从此将转换身份!
“太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是推着明国皇帝出去叫门,还是即刻组织攻城?”
阿剌知院开口询问了一句,兵临京师城下仅仅是第一步,贡献京师逐鹿中原才是瓦刺的目标。
“拆除京师周围的房屋来打造攻城器械,等做好准备后再推出明国皇帝攻城。”
像京师这等坚城,靠着硬攻肯定是打不下来,也先必须按捺住内心冲动的战意,等待攻城器械的打造完毕。
至于已经成为太上皇的朱祁镇,能不能叫开城门已经无关紧要,关键时候做到扰乱大明军心就足矣。
再过上几日,这座辉煌的大明都城,将易主到蒙古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