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夫妇警惕地瞟了白钰一眼,推着行李箱快步上前。
白钰哑然失笑。
正如他规劝齐晓晓的潜台词,女人混体制除非想过安逸的生活不求上进,要出人头地其实很难,存在天生的弱势和软肋。
稍有几分姿色,就会被说成靠身体上位;长得不怎地,那……那确实没什么希望。
据白钰收集和掌握的信息,父亲方晟与范晓灵、明月都无暧昧,不过谁说得清呢?方晟在这方面保密功夫真是世上绝无仅有,就连家庭群里Phoebe的妈妈到底什么身份,都无从知晓。
回到白家大院,白杰冲外出参加活动,白翎下连队慰问还没回京,百无聊赖之下信步来到白昇的小院,见他正凑在台灯下神情专注地举着放大镜看一尊青铜器。
对这位与世无争、执著坚持自己信念的舅舅,白钰发自内心敬重:人生在世不一定非得混得轰轰烈烈、铸造万世伟业,而是能够依照兴趣,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白翎从不象白家其他亲戚那样禁止子女跟白昇接触,防止受到独身主义邪恶思想影响,她觉得白钰骨子里流淌着方晟的血液,不可能独身。
这一点白翎真没看错。
“舅舅又捡漏到啥宝贝?”白钰笑嘻嘻问。
“号称商代青铜爵,爵面纹饰繁缛,器腹布满云雷纹;鋬的内侧有两个铭文,都符合商代青铜爵特征;另外器形、重量和包浆也没问题,当场鉴定之后出价5.8万盘下来了,可是,”白昇皱眉道,“回家反复琢磨,越看越不对劲……”
“有啥问题?”
白钰的初恋情人读京都大学历史专业,古玩方面偶有涉及,连带着长了不少知识。
白昇指着放大镜下扉棱下沿口:“看看这片儿。”
瞪大眼看了许久,白钰道:“好像……纹饰上面的包浆跟周围有一点点色差……”
白昇将青铜爵固定在桌面,用锤子尖重重一敲,“格噔”,一小块锈斑剥落下来。
一眼看到里面露的铜胎颜色,白钰吃惊道:
“糟糕,老胎新做……”
白昇沮丧道:“从铜胎颜色看是明代老货,应该从商代青铜器上移植锈斑打磨、镶嵌、加工而成,其欺骗性很强。因为明代爵不值钱,换成商代价钱翻七八倍哩……他妈的总想着捡漏,结果被人家打眼!”
白钰忍住笑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收藏哪会一辈子不被打眼?没事没事,吃一堑长一智。”
“关键是我他妈的吃多少堑了,也没长他妈的智!”
白昇自怨自艾生了会儿闷气,转而道,“小宝啊,鉴宝这门学问一定要有所钻研,名堂深着呢。”
“哪有时间和机会?非得在国家博物馆泡上几个月,多看多悟才行。”白钰道。
“别把古玩鉴定看得多么神奇,多么高大上,其实就是天分加钻研,我呢钻研了十多年可惜没天份,”白昇道,“你学啥都很快上手,古玩一行不如也试试。”
白钰失笑道:“舅舅,我在远离京都的苠原工作,且不说琐事缠身,整个通榆省都没有象样的博物馆,怎么做研究?研究了又有何用?”
白昇正色道:“小宝,你觉得今后国家在反腐问题上会不会松懈?”
“肯定不会,詹印这套钟纪委人马意志很坚定。”
“反腐愈是深入持续,古玩行业愈会兴旺发达,你信不信?”
“那是,不过跟我……”
说到这里白钰陡地明白过来,“行贿者不敢送现金、房产、珠宝、股份,不敢玩利益输送,古玩是最好的工具!大大小小领导干部们以收藏为雅兴,收之无愧,同时又是最好的洗钱渠道!”
“京都情况不太了解,以我这样三脚猫功夫,在香港居然也隔三岔五被央企业圈子里的领导叫过去——名义上叫做赏析,其实就是收到行贿的古玩拿不准真假,又不敢请真正古玩圈大佬鉴定防止走漏风声,让我把把关提提意见。”
白钰笑道:“岂不知舅舅却是羊牯级高手。”
“没大没小!”白昇故意板着脸说,旋即笑道,“收藏和炒股一样,就是被打眼多少次、亏多少钱只有自己知道,在外面都是一套一套把外行唬得一愣一愣。”
“舅舅怎么忽悠?”
“挑好听的说呗,反正那种级别干部还不至于沦落到卖古玩换钱的地步,不管真假肯定藏在家里留给子孙,即便看出赝品我又何必坏行贿者好事,又让领导下不了台?‘**剔透’、“古朴庄重”、‘品相完好’等溢美之词轮番轰炸,最终皆大欢喜。”
听到这里白钰却笑不出来了,想到父亲方晟在晋西大刀阔斧整治造假产业,叹道:“鱼龙混杂,古玩沦为行贿利器价格虚高,非真正藏家之福,更容易滋生造假行业死灰复燃。”
白昇道:“想遏制这种圈文化的前提是进入它,否则始终在外围打转;还有,眼下官场探讨古玩已成为时兴文化,跟以前的茶文化、玉文化、养生文化等差不多。”
“舅舅指点得对,我要花功夫学习,”白钰听得心动,郑重地说,“怎么入门呢?”
白昇思忖有顷,道:“你文科底子好,历史、地理、古今中外史实了然于心,就是优势;古玩行当涉猎广泛,你可挑最主流的瓷器加以研究……给你一年时间,明年春节再回家找我。”
“好,多谢舅舅点拨。”白钰道。
很简单的一句话,白昇不知想起了什么定定看着这位外甥,良久长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