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有两子一女,大儿已娶了媳妇生了个男娃,算是给老王家续了香火。
年纪最小的幺妹儿同样嫁了人。
可二十好几的二儿却还是个光棍儿。
他们这样的匠户家庭向来婚嫁困难,因此时常以换亲嫁娶。
他大儿媳妇便是用幺妹儿换亲娶来的。
因此老王头时常感叹,早知道当年就多努力努力,多生一个女娃,这样二儿就不会打光棍了。
正在做早饭的就是儿媳妇,至于老王头的婆娘,两年前害了场病,死了。
“娃儿他爹,家中米快没得了。”厨房传来儿媳妇的喊声。
“我晓得了,昨天不就讲过嘛。”大儿王宝栓从屋里出来,打着哈欠应道。
老王头坐在屋前,已经在磨箭头。
他知道,儿媳妇这话不是对大儿说的,而是对他这个公公说的。
自今年开春,八大王从东边打入四川,局里每日要做的活计增多不少,可补给匠人的钱粮却没涨。
不仅没涨,前后还倒欠了两个月的钱粮。
而今好多匠户家要么找门路赚钱请人带班,要么就是偷卖局里的东西,再从蜀王府借点印子钱,才能过得下去。
老王头祖辈都在局里做铁匠,老实了一辈子,在外面没什么门路,接不到什么能赚“大钱”的活计,自然也没法请人带班。
至于偷卖局里的东西,他从来都没想过。
他又不愿去借蜀王府的印子钱,如今日子自然难过。
大儿随便喝口凉水漱了口,洗把脸,便过来一起磨箭头。
“爹,昨天有个公主进城了,听说是从北京来的呢。”大儿磨着箭头就说起闲话来。
老王头表情木然地道:“跟我们有啥子关系。”
前些日子听说崇祯皇帝死了,老王头也是这个木然的表情。
他虽然老老实实为大明王朝做了大半辈子的铁匠,奉公守法,但对那只存在于戏文、传闻中的皇帝、公主、阁老什么的,真的没得半点感觉。
这些人生死也好,往来也罢,他都不关心。
大儿却凑近了低声道:“我听姚管事说,公主是带着兵进城的,一来就占了蜀王府。我寻思着,要真是公主霸占了王府,以后的印子钱利息会不会少点?那我们兴许可以去借一些。”
老王头听了眉头一皱,“王府的事是我们可以瞎议论的吗?老实干活儿!”
大儿听了没忍住顶了句,“老实干活儿又领不到钱粮。”
老王头听了抬起手来就想呼大儿一巴掌,恰好见到儿媳妇从厨房出来,便硬生生停住了。
于是低着头继续磨箭头。
儿媳妇什么也没说,脸色却不好看。
到了吃早饭时,喝着能照见人影的清粥,家中气氛便很古怪,没得一个人说话。
四岁的钟娃儿喝完清粥后舔了舔碗底,道:“娘,我饿。”
这段时间,男人们因为要去局里干活,早上能喝两碗清粥,儿媳妇和钟娃儿就只能喝一碗。
老王头将第二碗剩下的半碗清粥放到钟娃儿面前,就起身到:“我莫得胃口,先去局里了。”
到了局里,老王头先去看二儿。
二儿王铁柱虽也是铁匠,却是自己学会了做铳,便转行了。
做铳待遇要比普通铁匠高些,可如今照样被局里拖欠着钱粮。
家里地方小,大儿娶了媳妇,二儿便觉得不方便,就经常吃住在局里了。
老王头见二儿还在酣睡,就没打扰,自顾地忙活去了。
随着太阳高升,来局里的人越来越多,却没几个正经干活儿的,要么是借着局里的工具做外面的活儿,要么就是闲聊。
聊得还是昨天公主带兵进入蜀王府的事。
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说公主会法术,一声大吼就将蜀王吓瘫了的,听得老王头直发笑。
会法术的不该是诸葛武侯吗?怎么听着像在讲张翼德?
到了巳时(上午9点),平时很少露面的军器局大使、副使忽然就来了,在局里匆匆转了圈大使顿时大发雷霆。
“人呢?就这么点儿人?其他人都死哪儿去了?!”
老王头见大儿来了,便冷眼旁观。
上下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一个让所有人都忐忑的消息才传出来。
公主很快就要到局里视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