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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事儿,西门怀德不敢说。
父亲和叔叔三令五申的让自己老实点,别乱跑,更不要去打什么御兽大师的主意。
现阶段一切以疗伤治病为主。
伤势一好,立即回家,远离岳州这个是非之地。
这种话,提着耳朵不是说了一遍两遍的问题,真真已经说过好多遍了!
两人又怎敢说今夜是通过手段,威胁了御兽宗此地总掌何香茗,得到了约见大师的机会?
若是被父亲知道,被一顿责罚还在其次,恐怕还会失去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既然如此,莫如等见了大师,买了幼兽,建立下良好关系,或者……嗯?
这样回到家族,便是两人确立立下大功的时候,谁还会在意现在的小小违逆?
要说那何香茗传来的消息也是着急,言说大师明天凌晨就要离去,去寻找幼崽了……
今日不见,那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回来啊。
而且这消息,比神医治病的消息,传来的还要早两个时辰,哥俩都已经准备了俩时辰的见面礼物了。
这次见面,已是既定之行,若是当真不能成行……那可就糟糕透顶了。
两人能够坚持到现在,已是大大不易,早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了!
可两人看当前这场面,只怕喝酒喝不完,父亲就要去治病,而真正等到这边酒宴完毕,最保守也得是凌晨时分了,那时候起身……黄花菜岂止是凉了,都得被丢进垃圾桶了。
也许再过不久,大师就已经身在百千里之外了。
再到哪找去?
“我们实实在在是有要紧事……三叔。”
西门怀德躬着身子,苦着脸:“三叔,真不是我们不孝顺……”
西门千里瞪着眼睛:“那你们倒是说说看,有什么要紧事,比你父亲痊愈还要重要?”
“……”
两人躬着身子,低着头,一言不发,但也没有回到座位上的意思,就这么挺着。
西门千里眼神中闪过浓浓的愤怒,那种恨铁不成钢,差点就凝成实质。气的胡子乱抖手指发颤:“你们,你们两个不肖之子……”
“咳!”
西门千秋看着这边,以他的修为,自然将这边的对话尽皆收入耳中,听得清清楚楚。
儿子此时此刻的这般作为,他是真正的失望透顶。
但是这么多宾客在,也不是训斥的好时候,索性吐气开声道:“让他们去吧!”
西门千里深吸一口气,目光凌厉,狠狠传音:“回到家族,老夫亲自执行家法!”
脚步一动,挪开了位置。
“是,侄儿不肖,让叔父生气了,只等今日过后,任凭三叔责罚,侄儿绝不敢有二话!”
兄弟两人深深鞠躬,随即毅然转身,急匆匆的去了。
西门千里只气得脸色铁青一片,目光凌厉的看着两个侄子带着人离去的方向,怒道:“有种就不要回来!”
衣袖一拂,转身回房。
他刚才最后一言,等于是给两人最后机会,可二人一意孤行,端的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漫天大雪仍自落下,迅速掩盖了西门怀德等离去的脚印,不过片刻就再无痕迹可言。
似乎他们的去向,从来就没存在过。
大厅中,酒宴正酣,酒香四溢,烛影摇红。
西门千秋心中虽有不快,但这般场合,实在难以发作,大笑着起身,道:“老夫前去赴约,诸位切莫离开,等老夫归来,再一醉方休!”
“正要一直等待老大人痊愈的好消息,让咱们也都分润一点喜气!”
下面一片山呼雷动。
几位别的家族同辈修炼者都是举杯遥祝,满脸微笑:“早点回来!等你一醉!”
“好!”
西门千秋起身离开,西门千里一路相送。
“哥,都是你太过纵容他们,今日才有这场尴尬。”西门千里依旧有些愤愤不已。
“没办法……他们的母亲,生老三的时候难产而死,我又因身子常年疗养,对他们几个难免娇惯了一些。”
“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的,天下偌大,不是所有人都会给咱们西门家面子!”西门千里道。
西门千秋叹口气,道:“待到我痊愈之后,一定好好教训他们。”
兄弟两人不差先后的叹息不已。
闷着头走向良心医馆,虽然痊愈在即,合该欢欣鼓舞,但蓦然经历这等样事,哥俩都感觉心情郁闷,竟没半点高兴的感觉。
甚至漫行在这大雪中,还颇有茫茫然的感觉自身。
一步步踩得大雪咯吱咯吱的响,心里却越来越空落落的,竟不知是什么原因。
大丈夫最无奈的莫过于妻不贤子不肖,这一句话,在西门千秋身上,得到了充分的诠释。
因为这些,都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你再是牛逼,但你儿子就是没出息,你能奈何?
一巴掌打死吗?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思想,老一辈的教诲……那也就只能是教诲而已。
在天下绝大多数的孩子耳朵里,老一辈的所谓经验教诲,甚至……还不如一个屁。
除了烦,还是烦。
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这谁也知道是至理名言。
但是有些事……人这一生中真的就只能经过一次,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更没有改正的机会。
……
再无阻滞,西门千秋很顺利的见到了神医。
风印表现的很是客气,尤其是对于四倍的诊费问题,表达了由衷的歉意。
“很是抱歉,让前辈出高达四倍的诊费。”
风印开门见山:“从明面上来说,是因为西门家族名列追杀榜榜单上的人太多,进而作出这样的惩罚机制。但这其中委实不乏我一位朋友的私人恩怨因素牵扯其中,我的私心作祟。”
“就这点来说,我收了前辈的多倍诊费,纵使问心无愧,这一声抱歉却还是要说的。”
风印认真的分说道:“不论西门家名列钧天鉴追杀榜上的人行事如何卑劣,人头数又是多么多,但是西门千秋前辈本身却是一位正直的侠客,而且本身之所以受损,也是因为当年南宫家的人倒行逆施,抢夺无辜人宝物,而西门前辈为民张目,驱除邪魔导致。”
“西门家族支付得起这四倍诊金处置是一回事,而西门前辈本人,却不应该被这样的非议牵扯。这在我看来,乃是两码事!”
风印严肃道:“吾在此向前辈分说,希望前辈可以包涵,风印非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之辈。”
西门千秋突然感觉眼眶热了一下,有一种复杂至极的情绪从心中油然涌动,一时间声音都哑了。
说实在话,风印的这种论调,在这世上还是第一次出现也说不定。
在绝大多数人的心中,向来都想当然的认定:老子是坏的,那他儿子必然也是坏的。儿子是恶徒,老子怎么可能不是庇护此人的保护伞?!
除恶务尽,斩草除根,由上而下或者由下而上,皆是如此。
但很少有人如风印这般将事情拆开来看,分剥个人行为,并不一概而论。
家族是家族。
个人是个人。
家庭是家庭。
个人还是个人。
儿子是儿子,老子是老子,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因为每个人都不可能按着别人的手、控制着别人的思想去做事。
一位名满天下,桃李芬芳的师者,就因为儿子成了杀人犯,这位师者一生的努力,就该被抹杀掉么?
他为人师表兢兢业业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的一生,就因而变成了罪恶吗?
那不可能,太荒谬了!
“神医言重了。”
西门千秋忍不住眼圈通红,身子也有些颤抖起来。
“西门家族有那么多人名列钧天鉴追杀榜榜单之上,再怎么说,老夫一个失察之罪总是跑不了的,神医还愿意为老夫治疗,已经是网开一面了,老夫不胜感激。”
西门千秋声音颤抖的厉害,以至于他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了一下。
“钧天鉴公正无私,罪恶尽书,从未失准,能否明正典刑是一回事,但其真确性,任何人都无从诟病,神医以之为准,乃是本着警恶之心,至于我那三个不肖子,他们名列追杀榜榜单之上,乃是他们的行止有亏……我自己如何不知?”
西门千秋抬起头,眼神中带着无限的心死与悲哀:“我岂能不知儿子该死?那些在榜上的人该死?”
“但我这一生,学文论剑,高深武学,对我都不为难,便是为人处世,与人为善,也是一学即会。纵然说不够精通,未登绝顶,总非常人可及!”
“若说有什么憾事,便是老夫这一辈子,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学会,怎么做一个父亲!”
西门千秋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水一般,将内心多年的苦楚都倾倒出来。
“儿子不成器,该怎么办?儿子不听话,该怎么办?一辈子的生活经验,一肚子的学识财富,儿子半句也听不进去,又要怎么办?”
“儿子不肖,该怎么办?老夫到现在都不知道,别的父亲,那些养育出好儿女的父亲们,都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我养的几个,就只得一门心思奔邪路,为了利益可以罔顾其他一切!”
“莫道我不曾管教,从他们七八岁开始,我便发现了兆头,我言语教,我用鞭子教,用棍子教,甚至用刀都用过,告戒他们要向善,要遵守家训,要做一个好人……”
西门千秋捂着自己的脸老泪纵横:“这么多年以来,光是在他们身上打断的棍子,就多过了几百根……多少次作恶后被我打断腿抓回家去,关禁闭,打得昏迷不醒,便是险险一命呜呼,也有过数次……”
“但他们就是不曾当真悔改,纵使当面答应得好好的,纵使所有家规戒条,全都是背诵得滚瓜烂熟,对着我发的毒誓,老夫连听一听都觉得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