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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夏日,日头正烈,只有热浪一浪接一浪的涌来,却是连一丝儿细风都没有,连知了儿都似被融化在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发出无力的蝉鸣。
这般闷热的正午,本该是在家里,在树荫下纳凉午睡的时节,官道上却有一行人马冒着酷暑走来。
人马约莫二三十人,皆是道士打扮,正中却是一个八人抬的帷帐轿舆,轿后是两道大旗,如今旗子没精打采的耷拉在旗杆上,但仍能看出旗子上的图案,左边是一探爪弄云的狂龙,右边是一昂啸生风的猛虎,左龙右虎,合起来便是一个威名赫赫的派门——
龙虎山,天师道!
若白马寺是佛门源头,龙虎山便是道门祖庭,自第一代天师张道陵得老君剑印符篆扫平百鬼,开门立派以后,道,才以教派的形式出现。张道陵化仙后,天师之位便代代相传,历代张天师均受到朝廷敕封,统领道教一切,位高权重。却在当朝时,天师道走向衰落,反而是自天师道演化出的分支,茅山宗上清派后来居上,到上清派的司马承祯入朝后,更是代替天师道掌管了天下道门的道籍,成了名副其实的道门第一大派。
轿舆之上,当代少天师张润宁横剑于膝,剑成一对,一长一短,长者三尺有七,刃身狭长暗黄,剑上纹路如蟠龙鳞,护手被雕成盘龙形状,上刻篆字“龙荆”。端着二尺有六,通体幽黑,剑身宽阔,剑脊厚重,中间血槽已被浸染成洗刷不掉的暗红色,剑柄做成猛虎咆哮的兽头状,柄上“虎裂”二字便是此剑名字。
龙虎双剑,曾随张道陵夜斩百鬼,千年传承下来,已是天师道权利象征。
剑上早已一尘不染。张润宁却依然拭剑不已,剑,越擦越寒,心越擦越热!
天师道一脉。百年衰颓,前几任天师皆是碌碌无为之辈,反是上清派英才辈出,三十四代宗主司马承祯更是惊才艳艳的人物,以天人之姿统辖入世的道门。天师道反成了上清派的附庸,时人只闻上清派,不知天师道。
如今司马承祯身死,笼罩在龙虎山上的阴影也似散去了,而天师道的少天师张润宁,又被称为龙虎山百年来第一英才,此番下山,正是要在佛道大会展露头角,将属于天师道的荣光夺回。
擦剑本为静心,但张润宁却止不住的心潮澎湃。此时,却闻外头传来隆隆马蹄声,放眼看去,但见视线尽处尘沙滚滚,寒光闪闪,竟似有大批人马急袭而来。离得虽仍有段距离,但冷冽战意却已远远传来,龙虎山众人心头一凛,暗道:“听闻先前六道恶灭再现,还横栏了上清派一干人众。莫非现下又盯上了天师道?”天师道众人如临大敌,但待到马蹄声接近,却发现来者只有一人,一骑!
骑士英姿勃发。骑着一头四肢匀称健美的高头大马,马上还搭着两坛酒水。端得人如虎马如龙,而来人背后更背了整整一篓子寒芒闪烁的利剑,才给了龙虎山众人带来人数上的这种误判。
马速极快,如飓风飙过,转眼已到眼前。马上骑士一勒马缰,奔马被勒得脱力跪倒在地,而人已提着酒坛,背着篓子旋身而下。
“好热的鬼天气!”来人口中骂咧道,一拍坛上泥封,将酒坛高举过头,酒浆倾泻而下,说是饮酒,更像是冲凉。背后长剑被酒水浸湿之后,更显森寒。
“来者何人!拦路在此,意欲何为!”天师道一名祭酒道。
“在下应飞扬,欲一见龙虎山少天师!”应飞扬一抹嘴,豪气道。
“应飞扬?”张润宁抚开轿子前帷帐,却见前头端立一人,随即神色一动,道:“你便是应飞扬,今次凌霄剑宗试剑大会上力压任九霄得到头名的那一个?”
应飞扬道:“头名没错,力压任九霄却未必,你与任九霄认得?”
张润宁点头道:“天师道与凌霄剑宗同为道门一派,我幼时曾随父亲拜访凌霄剑宗,互相交流,与任九霄也一起玩过一段时日,算得上朋友。”
应飞扬嗤笑道:“这便奇怪了,任九霄那小子一副鼻孔长天上的模样,也会有朋友?”
张润宁脸色一僵,却是被他猜中,他说与任九霄玩过一段时日,其实倒真是他夸张了,任九霄打小就是一副倨傲模样,而天师道一脉虽然没落,骨子里却个个都有着道教源流的优越感,张润宁自然也不例外,与任九霄一对上自然少不了争斗,怎可能玩得到一起去?
张润宁比任九霄大上两岁,当时已是小有根基,而任九霄却是方习剑不久,两人争斗初始自总是张润宁赢,可任九霄进步飞快,没过多久已能与他平分秋色,张润宁虽被门人吹捧为龙虎山百年来天资第一,但对任九霄的资质,却一直心有余悸。
应飞扬自来之时,便颇为无礼,张润宁此时也全无好气道:“你说要见我,究竟是因为何事?”
应飞扬却只他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若有实质,好像能将他看透一般,令张润宁颇不自在,正欲发作之际,却见应飞扬身子一转,一言不发就要离去。
“站住!”张润宁无由冒火,手攥剑柄道:“再问你一次,你要见我,究竟是因为何事!”
应飞扬冷笑道:“少天师弄差了,在下只是要见你而已,并没说找你有事,现在见到了,自然该离开了。”
张润宁森然道:“只为见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应飞扬回身,笑着解释道:“少天师可曾见过斗鸡?这可是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市井无赖都爱的游戏,人们常让两鸡相斗为戏,并以此为赌落注,但斗鸡的赌徒若没亲眼看过斗鸡的模样,谁敢下重注?”
张润宁面色疑惑,道:“这与我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