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莲步轻移,到了方才被她凌迟,却仍有气在喘的寄体旁边,言笑晏晏间,便闻“咔”得一声,把那寄体脖子拧了个旋,又从脖子后面生生撕下块血肉,抖落烂肉碎屑,从中取出这寄体身上的寄身蛊。
赵雅当着谷玄牝的面,将那寄身蛊中谷玄牝的意识抹除,随后拂起如瀑青丝,露出洁白后颈,将那只寄身蛊按在了自己后颈之内。
做完一切,才向谷玄牝盈盈一笑道:“如此,老祖不介意吧?”
母蛊、寄身蛊、子蛊乃同一类蛊虫由高到低的进化形态,上下位之间有着阶级克制和领地概念,母蛊通过释放子蛊吸取记忆,而若有寄身蛊在体内,便可威慑子蛊,保证寄体者的记忆不会流失。
赵雅将体内原本的寄身蛊给了谷玄牝,自是要再给自己寻一个寄身蛊备在体内,免得布局者深陷局中,连自身目的都一并忘却。
但当面取蛊,并自行抹杀内中谷玄牝的意识,此举既是示威,也是宣告赵雅扳回一城,寥寥几语,让双方从威胁与被威胁的关系,变成目的一致合作关系。
这般宣示地位,谷玄牝却只哈哈笑道:“自不介意,老祖只嫌嫁妆轻了,待你真成了山庄女主,还会再补上大礼!”
说罢,领着一个寄体扬长而去。
而赵雅静立看着谷玄牝远去,脸上笑容渐渐凝固,转身看向锦屏山庄,夜色之下,公子翎的居所遥远不可见,但赵雅却对着那个方向,轻轻道:
“公子,对不起,你是傲世横飞的孔雀,不是追逐幻光的飞虫,若你只有得偿所愿才能停止,那从今以后,换我来做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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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发展,皆如赵雅所料。
谷玄牝回来,也带来了谢灵烟,只是一行七个寄体只回来了三个。
谷玄牝解释道,是谢灵烟的修为超乎估计,又要完好无损将她擒下,难免处处制肘,竟耗了四个寄体才做到。
呵!
如她所料。
到了夜间,公子翎独身出庄,不告而别。
赵雅却在必经之路等待多时,而随她一起的,还有另一个人。
去意已决的公子翎,见到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谢安平”,听到熟悉口吻熟悉声音喊出的夫君,竟生生怔住在了原地。
如她所料。
然后,赵雅趁他分神,一掌击在公子翎背心。
公子翎乍见“谢安平”再现,又从未对赵雅设防,未及反应,便已受了这一掌。
只是赵雅不以掌力见长,而公子翎修为亦属实深厚,这一掌只让他身形晃了几晃,受了些许暗伤。
但公子翎受创之际,第一反应竟是赵雅受了奇术控制,身不由己。抓过赵雅手掌,渡入真气进去,欲探寻赵雅体内异状。
如她所料。
赵雅等的便是此时,两妖气机相连瞬间,寄身蛊顺势从她掌心探出,咬了公子翎一口,随即又缩回她体内。
寄身蛊内谷玄牝的意识被拔除,此时正处空虚饥饿状态,这一口既咬在公子翎手上,也咬在他心神上。
公子翎心神正露空隙,又遭蛊虫噬咬,双目顿显迷茫之态,似是记忆已出现缺失,浑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几乎与赵雅释放蛊虫同时,有两道身影破土而出袭向公子翎,是谷玄牝的寄体趁机出手!
公子翎心神记忆虽正处于最混乱的时刻,但孔雀妖王岂是易与之辈?
感受到敌意,公子翎本能而动,谷玄牝的寄体非公子翎相识之人,自得不到赵雅那般特殊待遇,但见公子翎妖元一提,霎时黑潮翻涌,孔雀幽冥印透体而出,两名寄体未能近身,便瞬间爆体而亡,化作飞血碎肉。
可尸身碎开,内中却现出无数蛊虫,嗜血而生,迎风而长,宛若一场虫雨倾泻而下。
寄体本身修为不高,却是两个寄满了虫卵的“爆竿”,一旦引爆,便能化作汹涌虫潮。
赵雅这才知晓,这是谷玄牝秘而不宣的杀手锏,他口上说只求将公子翎留下几日,可只要稍有机会,便会置公子翎于死地,但……
如她所料。
本就不存信任,自然早做防备,赵雅不知谷玄牝杀手锏是什么,但却知他必然会过河拆桥。
因为,她也一样。
“五百步外,树后山石。”方才还对公子翎出手的赵雅,此时低声向他传音。
公子翎此时神识正乱,但对赵雅本能信任,感应四周同时,果然察觉一股杀意潜伏在赵雅所说方位,随即一掌击出。
那是半夏躲藏的位置,只要他一死,谷玄牝失了可用寄体,虫潮自然可解。
谷玄牝对半夏似也格外看重,藏身之处被轻易发现,便当机立断,漫天虫潮不再攻击公子翎,反而聚拢一处,组成层层肉垫,逐一消减公子翎绝杀之掌。
但公子翎之掌一往无前,直将虫群打穿一个血窟窿劲力犹然未竭。
“碰”得一声,遮掩的山石破碎,乱石飞溅中,乍见恶兽麒麟现行。
赵雅知晓,半夏曾修炼畜生道兽元诀,且本命兽灵是兽中之王恶麒麟。甚至凭此兽灵,一度夺走了畜生道道主万兽春的毕生修为。这恐怕就是谷玄牝看重半夏的原因。
但从万兽春那夺来的兽元早已经得而复失,只凭半夏本身修为,纵然有谷玄牝老辣的经验加持,也无法抵挡公子翎一击。
却见恶兽麒麟一身鳞甲如纸糊一般,被击得四散崩解,而半夏亦惨嚎一声,如断线纸鸢被击飞出去。
“可惜!”赵雅见状却仍暗道,受心神影响,公子翎掌劲终还是打了折扣,再加上被蛊虫的“肉垫”消减,这一击只将半夏击伤,却未当场要了他性命。
但也足够了,重伤的半夏无法搅局,只要再找出潜藏在山庄中的,谷玄牝最后一个寄体……
就在此时,赵雅忽感臂上刺痛,低头便见一根银针不知何时,已明晃晃的插在她臂膀上。
赵雅只觉心神一阵恍惚,随后,撕扯蠕动的痛感从颈后传来,她体内的寄身蛊从颈后坠下,摔成一滩血泥。
恍惚间,似还能听到谷玄牝虚弱的声音远远传来,“好蝶奴……这一手……你料到了吗?”
“是蛊性相噬!”
赵雅拔下针,却见银针末端血槽已然是中空,足下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蛊虫本质是在彼此相残中诞生,取寄身蛊的精血炼制成针,这精血犹有同类相残的虫性,会带动银针主动刺向寄身蛊宿主。然后混入宿主血液之中追杀寄身蛊,直至与寄身蛊同归于尽。而若三根同出,更是能向位阶更高的母蛊发起挑战。
“七个寄体去抓谢灵烟,却只回来三个,那四个怕早被取出了蛊,炼成了针,四个蛊,炼四根针,三根用来防止母蛊失控,剩下一根,原来是留给了我……方才虫潮只是遮掩,掩藏刺向我的这一针,好个谷玄牝……这一手当真是……”
公子翎见赵雅跪倒在地,不顾再追击谷玄牝,连上前观视赵雅状况。
而此时,一阵钟乐之声轻柔悠扬,自山庄处远远传来,宛若催眠乐曲,赵雅只觉神智不清,好像半睡半醒,勉强睁眼看向公子翎,见他亦是同样。
这是子时的钟乐声!
子时到了,母蛊起效了!
她知道,体内没了寄身蛊威慑,那些细如微尘肉眼难见的子蛊,此时正肆无忌惮的侵入她脑识,将记忆碎片源源不断的搬回母蛊宿主处。
钟声结束之前,她就会忘记这两天的一切,忘记还有谷玄牝还有一个寄体,正藏在锦屏山庄暗处等待坐收渔利。
这才是谷玄牝的真正目的,这一手当真是——
“如我所料!”
失去记忆的最后一瞬,赵雅抬眼,看向“谢安平”,而谢安平也在静静看她,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于是,赵雅也笑了。
她知道,等她再度想起这些时,一切,都已如她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