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好鸟,你可说了不算。”似乎经此一役,原本口舌有些不清的韩席,嘴皮儿都比以往活泛了两分,瞅着剩余的十几号人,笑意盈盈。
“当初你随另一商队走南闯北,说是偶遇匪巢,结果商队上下五六十口皆尽死无全尸,只剩你一个逃出生天。我来问你,今日之事,与当初是否相仿。”当家的忍住震怒,朝着对面好整以暇的韩席吼道。
“废个甚话,且一锤给他轰个对穿便是,将他心肝掏出瞧瞧究竟是黑是红。”老三斤一向是性子暴烈,举起手头染血双锤,便要冲出阵来同韩席搏命。方才一战,当属老三斤最为横勇,手中双锤生生捣碎三四位兵甲的脑仁,且尚有余力,眼下却是被当家的拉住。
韩席听当家的此话一出,笑得甚是肆意,“没想到偌大一处商队,唯有你算是心中有数。我初来时,这些位商队当中这些个老弟兄,人人见我都如避瘟神,说是出门在外遇上这么位晦气货色,到头来免不得叫我坑害。正因如此,想当初我前去老宅处,才未曾拿下老桂的头衔。当初我还有些忿忿,可细细想来,这倒也没错。”说罢,韩席掏出方才那枚腰牌,冲当家的晃晃,“此腰牌上纹青雀黄鹤,即便是齐陵寻常百姓都晓得这徽记当中的意味,想必你也是心中有数。”
当今齐相官袍样式,乃是齐陵天子一手钦点,上有青雀欲踏黄鹤背脊,青雀意为玲珑通彻,黄鹤意为持重老道。
这块青雀黄鹤腰牌,在齐陵当中,所持者不过三人而已,位位皆是齐相身旁暗子。
“齐相年岁渐长,眼里头的沙砾便尤为刺痒,自然要我们这等做下人的替齐相好生吹拂一二,上回亦是如此。”韩席面色不改,伸手朝坡下指指,“想来途经城县,当家的你也瞧见过那少年的画像,向来你二人便都是谨小慎微的性子,为何不早将那少年郎赶出商队,也免得落到今日这等身死道消的景象。”
当家的沉默片刻,瞧着山间零零散散的凉雨,呢喃了一句,“你难道不觉得,那小子挺好的?”
韩席眼睑微动。
“虽说本未曾想到有如今这等杀身之祸,可答应人家的事,我等不愿反悔。”老三斤见当家的步子虚浮,连忙架住后者一臂,缓缓将他搀起。
“这江湖早就不是当初的江湖喽,上有朝堂官府仙家洞府,下有生计难持,有这么个还不错的年轻人一脚踩在里头,我二人自然要帮衬一二,起码替他家师父看好弟子。说是为图那几两银钱也好,瞧见年轻时候的自个儿也罢,终归得护着他到颐章境内。”
“你也是老江湖,应当晓得咱们这辈人,江湖无非就是规矩二字,若是没了江湖规矩,那这江湖,得多无趣。”
老三斤同当家的对视一笑。
原来江湖里头你我皆是痴人。
无数人趋之若鹜,大抵皆是因此。
半生皆为银钱困,去时才知秋风过处难凉人心,秋雨擂菊亦余留香。
得给江湖留个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