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乌飞兔走,此鸟雀生具三足,想来便是金乌一属,却不晓得这金乌乃是何人?”越秀目不转睛,往宣纸当中瞥过两眼,欣然出言。
“自然非我。”糜余怀面色再霁,方才一瞬阴沉,似乎已然如雪初消,再度提笔,于图卷当中勾出两三座奇崛山岳,其中苍松遒劲,隐见小楼。
“外头归鸟,绕树三匝,始终是无枝可依,欲要迈步入天日,可却是不得门路;大日当中百鸟欲走,可惜无法抽身,更何况金乌尚在,实在不忍去,譬如你家公子,得其恩食其禄,焉能弃之如敝屣,一走了之。”
当年间糜家颓败,糜余怀双亲接连驾鹤,最是势微,城中有跋扈者,眼见得越秀形貌皆是上上之姿,若杏梨初成,欲要强占,扔与沿街卖字画的糜余怀三两银钱,便要前去将越秀掳去,恰好叫如今马帮帮主瞧见,才将此事压下。过后几日,糜余怀便听闻那欲强掳越秀之人,贪杯过多,坠河而死,竟是不曾寻着全尸,官府接连上门数度,却是压根不曾查清头绪,草草结案了事。
越秀搭住糜余怀手腕,略微摇头。
“许多事过去便是过去,休要细想,那户人家横行城中,也算是罪有应得,帮主此举,最是令越秀感激,可也正是出于此,公子实在无法脱身。”眼见得糜余怀双手归复平静,女子才松开素手,稳稳坐到一旁。
糜余怀呼出口气,抚弄眉心,苦笑不已,“说马帮算是樊笼,倒也不尽然,起码身在此间樊笼里,无论你我,都能在这般世道下落得个保暖,更是多添了些富贵,暂且性命无忧,与以往朝不保夕温饱不能的日子,迥然相异,说不上是一桩祸事,还是一桩好事。”
“马帮毕竟树大根深,况且使得不少江湖人能在这凤游郡中安居,在我看来,并未有什么错处。”文人悬笔未落,双目当中且瞧不出丁点异样,不过语调却是愈坚,“至于挡了商贾生财路数,或是那位郡守爷所思所想的功绩,一者锦上添彩,二者却是寒冬腊月一件外袍,不至于令人冻死,孰轻孰重,其实本来就是一目了然。既在马帮这棵参天巨木底下过活,当然要时常惦念着如何令这棵树枝杈生得茂盛葱郁,前头拦路者,休说是一方郡守,便是朝堂之上能窥九五颜的大员来此,马帮也断不可散。”
文人向来是好脾气,即便时常面容阴沉,倒是也不曾使太过阴狠手段,故而瞧来便显得面善,加之大事小情事事躬亲,如何看来,脸上都尚无丁点锋锐,然此刻悬笔未落,却是犹如捉刀在手。
锋芒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