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少自身消耗,增加敌方的损耗,当然就是最优的战术,只可惜碰上的是不走寻常路的骠骑人马。
一开始骠骑斐潜制定下来的主要策略对象就是收纳荆州人口,所以夏侯惇原以为可以拖累骠骑,增加骠骑消耗的战术,反倒是正中骠骑下怀。
现在夏侯惇在听闻了曹仁的汇报之后才猛然醒悟,想要亡羊补牢一番,却让蔡瑁很是头疼。
曹氏集团,也有军屯,而且规模不小,主要都是安置收纳青州和徐州的那些人口,现在夏侯惇就觉得可以在荆州也照着模样施行,然而才找到蔡瑁,以为便是可以依照着推行,却没想到被蔡瑁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蔡瑁当然也不是故意要怼夏侯惇,只不过要安置流民,牵扯甚多,不管是采用军屯方式还是民屯,亦或是采用大汉旧体系流民政策,都会带来不同的结果,也要配备不同的器具,安排不同的事务,最为关键的,便是这些流民究竟耕作谁的地,地的所有权要怎么算,支出又算谁的头上,然后赋税是多少,这些事情,林林总总,没有一个问题是简单轻松,随随便便能够定得下来的……
按照蔡瑁的猜测,夏侯惇肯定是想要推行像是在豫州兖州一带的军屯,可问题是,军屯的利益是归于曹氏的!这也不是可以,可问题是既然利益都是归曹氏,那么为什么荆州士族还要出钱出力?
如果是民屯,那么利益怎么分配?谁多谁少?这些问题不先理顺了,确定下来,蔡瑁怎么好去谈去做?
但是就像是大多数的领导一样,夏侯惇明显对于这样的结果不开心。看着蔡瑁的目光就有些不友善起来了。毕竟天下的乌鸦,嗯,领导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就像是那句什么来着?嗯,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不是么?
蔡瑁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也是超强,立刻就不说难了,而是改口就如何安置流民,丈量荒地,修缮沟渠,垦地耕种等具体事情做了说明,表示自己并非是没有做工作,也很是辛劳的,最后才补充说道:『将军,以上总总,若需安置,初期合计需耗钱一万万……』
『多少?』夏侯惇以为自己听岔了。
『先期所需,便是一万万钱……』蔡瑁气息平稳,丝毫不乱,『将军,这流民两手空空,衣食无着,若欲其定居,助其耕作,多少要补贴一二,这一万万钱还是少算了……』
『这还算少的?』夏侯惇气极反笑。
蔡瑁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昔日武帝迁民定边,首年之费便是过百亿,次年亦如是……瑁如今亦是清减许多,并未算入衣物居所之费,已经算是极少了……』
蔡瑁指点着书简上的数目,『将军明鉴,这流民新定,总需给些口粮罢?即便是减半供应,丁男亦需六斗,妇孺老弱再半,如此以一家五口计,便是月补一石,如此一年下来,便需至少万钱……这还仅是糊口,待开春之时,尤需农具种子……还有水利修缮沟渠疏通……这一万万钱,仅能安置流民十万,若是数目再多……也是难以维持……』
『若是没钱呢?』夏侯惇瞪着眼。
蔡瑁也不含糊,『那就毫无办法。』
难以形容的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而开,半响之后,夏侯惇才挥了挥手,示意蔡瑁将计算流民安置的表章留下,人先退下。
蔡瑁走了。
曹休和曹真从后堂之中转了出来。
『此人多有虚言!』曹休愤愤的说道,『如今荆州流民,原本便是各地之人,直需引领其自归,便可恢复生产,又何必多什么衣物居所之费?莫非是荆州之民,先前皆无衣物,露天而居不成?』
曹休说的话不无道理,但是有道理的不一定代表着可以被执行,就像是『杀人者偿命』原本是人类社会相互构成一起所要遵循的最基础的道理,可是么如果拿了财货赔偿……
『荆州之士要价颇高,无非是见将军急切罢了……』曹真说道,『若是迫之,反而不美……不若从秋赋入手……』
夏侯惇点了点头说道:『此策倒是不错,只不过太缓了些……今虽沿途设卡,拦截流民,终须安置为上,否则日久定然生乱……』
安置流民,重在『安置』二字,否则抓捕青壮补充兵卒和劳役,也就可以处理一大部分,然后剩下的驱赶到别处,甚至丢给骠骑……
然而当骠骑将军斐潜喊出了『不求地,只救人』的大义口号之后,夏侯惇若是再继续这么做,就会彻底的失去了所谓大汉忠义的立场,这对于处于『执政党』位置上的的曹氏来说,在名望上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夏侯惇甚至能想象得到那些所谓清流的在谈及这一件事情的所展示出来的嘴脸……
就像是有些官吏偷偷的藏些高档酒弄些天价表吃些高档鸡,只要没被发现,都可以在台上侃侃而谈一脸正气,但是一旦被扯破了遮羞布……
即便是厚着脸皮不管朝野议论,夏侯惇甚至可以想象,如果曹氏真的这么做下去,到了一定时候,比如快秋收的时候,甚至不需要骠骑再出动什么军马,就是派遣些零散人员到曹氏屯田区煽动一下,分发一些火种什么的,说不得这些被迫妻离子散的青壮,就会被鼓动起来,然后再次爆发骚乱!
于是乎,厅堂之中,三个人便都是思索了起来。
『侄儿倒有一策!』曹休忽然灵光一闪,沉声说道,『不如以商入手!』
『以商入手?』夏侯惇皱眉思索着。
『正是!』曹休说道,『今荆州多有与关中商贸往来是也,若是……呵呵,不妨放出风去,若是不愿安置流民,便绝了其商贸之途!』曹休很是得意,微微抬着下巴,收拾这些不听话的家伙,有的是办法!
夏侯惇看了看曹真,曹真思索了片刻,虽然觉得其中有些什么不对,但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什么,最后也只能是表示可以一试……
试一试,这三个字,大多数都代表着后续有麻烦,若是解决得好,自然没问题,若是没解决好……
……(*`ェ′*)……
此时此刻,斐潜和诸葛亮之间也正在谈论关于这些流民的问题。
对于诸葛亮,斐潜的期望还是很高的,甚至有意识的将诸葛亮朝着内政全才的方向去引导,而首先要让诸葛亮明白的一件事情,就是行政命令不能违背或是代替商业经济的发展规律,更不能想当然就拍脑袋……
『例如当下,安置流民,最关键就是以商补农……』斐潜站在高岗之上,对着身边的诸葛亮说道,『此策说来简单,然则不易……』
『本朝之处,高祖、文景,皆行与民无禁之策,商贸繁盛,昔日之时,关中汇集天下,北地平阳货物集散,胡汉互市,边贸长盛不衰,所获颇丰也……』
『然则武帝开始,重农抑商,边贸衰败,胡人求之而不得,便劫掠地方,侵扰边境,后武帝虽胜于匈奴,却是大损国力……武帝雄才大略,无可厚非,然对于经济民政之道么……呵呵……』
斐潜笑了两声,然后叹息了一声。
汉武大帝就是这样一个备受争议的角色,一方面,他攘夷拓土,国威远扬,东并朝鲜,南吞百越,西征大宛,北破匈奴,奠定了汉地的基本范围,开创了汉武盛世的局面,另一方面,他穷兵黩武,盐铁官营,把专制集权扩大到社会的各个层面,以杀鸡取卵的方式聚敛财富,百姓越来越穷,流民四起,人口减半。
汉武帝执政五十四年,不仅是败坏了文景留下来的家底,甚至还将当时的大汉百姓的生活全数从富裕推向了贫穷的深渊,以至于后期汉武帝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上,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的考虑不周,但是汉武帝依旧浓墨重彩的表疏其中更多还是地方官吏的不作为和乱作为……
『汉武迁民,以充北地,为何靡费甚巨?』斐潜看了看诸葛亮,『而如今吾等安置流民,虽说不裕,亦不窘迫,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