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星路是至央城内的一条路。
路不是重点,重点是修在这条路两边的各种专供居住的宫、堂以及苑。
宫,自然指的是皇帝的后宫。是太后、皇后、妃嫔以及年幼的皇子公主们所居住的地方。只有皇帝的女卷以及血脉宗亲才能在此居住。
而堂,是客堂,专供经常出入皇宫的要臣临时居住。很多时候,一些来面见圣上的大臣,往往料理至夜晚,这时候,如果皇帝疼爱这名大臣,便会让他来这里休憩暂歇。这也是皇帝经营君臣关系的一种方式。
而苑指的是名人苑……同时也是最特殊的。
不同于客堂那种暂时歇脚的性质,名人苑是可以永久居住的。是特别褒奖有卓越贡献的朝臣、宗亲以及大将军而设立的。居住在名人苑的人,往往是在皇帝心里,绝对不可替代的那类人。
所以,大周将近千年的历史,鲜有人能在名人苑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
而且,名人苑的房子,在所有者故去后,会被收回,绝不会传自下一代。
前不久,先皇要赐给常言和君君一人一套名人苑的宅邸时,还惹起过不小的议论。众多大臣在朝会上力劝先皇三思,毕竟,大周从未有过如此先例。能进名人苑的,历来都是某朝的鼎足人物。
但先皇力排众异,还是赐了这对师姐弟名人苑的资格。
敛星路本就位处至央城深处,周遭修筑了高墙,还有着片种着各种奇花异树的林子,更不让外头的喧嚣传进去。
而名人苑,更是在敛星路的深处。住的人又少得可怜。
所以,算得上是至央城内最安静的地方之一。
大多数时候,常言从自己在名人苑的宅邸出来时,往四周望去,除了宫女太监外,见不着其他任何一个人。
不过,这对他而言,倒也好。
清净点好,省得有人打搅了。
清晨,起床后,他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出了门,跨过一座拱桥,再走两百多米,到了一座湖前。
湖是至央城里的人工湖,专门为敛星路里面的人修的。平常的时候,会有些人泛舟、钓鱼、戏水……
但这段时间里,这里几乎没有人来了。
常言也知道为什么。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后宫里先皇的妃嫔、孩子们要守三年的孝。这三年里,除了基本的活动外,不能有其他多余的活动,像游玩这种更是不被允许。
见着这里静悄悄的样子,常言想,身在帝王家,真不一定比得上平常人家啊。
最起码,平常人家家里死了长辈,明文规定的也就守孝七天。
皇家守三年,三年里,得吃得清澹,过得清净。稍有冒犯,还得受罚。
不过住在名人苑的他倒好,不需要给先皇守孝,还能正常生活。
在湖前做了一会儿吐纳后,常言原路返回。刚好,御膳房那边已经送来了早餐。
今天内廷学堂不开,首席大学士还忙着其他事,所以不用去念书。
常言最喜欢这样的一天。
有最多的时间去修行。
吃过早餐后,他便进了自己的练功房。
经过精心的布置,这间练功房除了他之外,谁也看不到、进不去。是他最私人、秘密的地方。
坐在蒲团上,他保持打坐的姿势,开始将一身修为在全身经络里循环。
七次腹心小周天、一次全身大周天为一个循环。
他这样重复着。
一个循环、
两个、
三个……
十个、
十一个……
一百个。
做完一百个循环后,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刚好是晚餐的时间,宫女送来了食盒。
他先前跟送餐的宫女们交代过,只送早餐和晚餐就好。
坐在餐桌前,看着宫女将食盒打开,把餐盘挨个挨个地摆出来。
看着盘子里的食物,常言并无胃口。
当然,他不会把这归结于做的不好。御膳房的菜已经是整个大周的顶尖了,比他以前吃过的都要好。
但,就是没什么胃口。
侍餐的宫女见着他不吃,紧张地问:
“常大人不满意今天的饭菜吗?”
常大人……
即便一直都被这么叫,但常言始终听不惯。可也的确找不到个合适的称呼了。常公子?跟那些世俗里的纨绔子弟有什么区别。常先生?这听上去未免又很显老了。
常言摇头,
“并不是。只是胃口不佳。”
“可要让御膳房备些生津开胃的前菜?”
“算了,带回去吧。”
“常大人……”宫女面色犯难,“要不然你还是吃点?”
饭菜一动未动地带回去,御膳房那边是要被问责的。
常言摇头,
“强求胃口,并不顺心。”
宫女低着头,
“好的,奴婢这就收拾了。”
常言起身走到门口。
昏黄的夕阳快要下山了。他瞧着这天,还是以前的天,但之前去上课,总隐约听到什么“大周变天了”之类的话。
他不太懂,也不想浪费时间去弄懂。
“终究是要修得仙班,丢却了这世俗的芜杂才是。”
宫女收拾了饭菜,告退了。
常言摊开手掌,凝视分部在掌心的那些微微发着荧光的脉络……
“师叔,你说染遍了墨山世界,只需运转周天即刻……可我已经运转了两年了,身体的每一个经络都充盈着修为。之后呢……师叔,之后呢……”
这几天,他每天都在做经络大循环。但已经完全没有进步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了那里,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
他很想去问问师姐,这是为什么……
但是师姐似乎一直在忙着什么,完全没有时间。大多数时候去找她,她都不在。
常言坐下来,很没规矩地坐在门槛上,读书人的衣襟全都铺在了地上。
“师叔不在……师姐也不在……”
他有种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感觉了。
望着远空的昏黄,他低声呢喃,
“我被抛弃了吗?”
……
天行宫一侧的御书房里。
蓝知微独自一人批阅着奏折。
某一刻,烛灯熄灭了一瞬,随后又立马亮了起来。
他知道,是君君回来了。
角落的一面铜镜里,映出一道姣丽的身影。那身影离镜面愈发近。直至,从镜子里走出来。
君君早已不穿戴少女的装束了,即便她也只是个十七岁多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