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夏皱眉想想,“这也难怪,我怎能代你呢。那我明日去宫城门口等你,你别对圣上不高兴,多说些恭维话,到时候说身上的伤还没好,身体不适早早出来不就得了。”
“哼。”真能如此那倒好了,毕竟是关心,莫青衫语气软了些,“那你等我。”
王娟儿开口,“那干嘛不借口身体不适要人陪着,你俩一起去得了,反正春夏是圣上封的长恨剑主,人家也不敢拦。”
“也对。”何春夏点点头。
明日有春夏陪自己入宫,虽然大事未决,但终究有人一同面对,莫青衫心情好些,话也多起来。
人群本是或坐或立,各自说话,忽然间骚动起来,一杆长鞭抽在空中,甩出几个极清脆的爆响,姜凡听见,立刻努力静下心思,不能再想其他。
展五的鞭子,余丹凤来了。
人群分开一路,一人摇摇晃晃走到听涛石下,倚在石边,连打数个哈欠,上身只搭着一件宽松外披,结实肌肉裸露在外,下身一条白绸裤,腰间佩一把宝剑,护手上嵌着几块各色宝石,脖子上几个红胭脂印,显然昨夜纵情酒色,并不把这决斗放在心上。
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杀父之仇,羞辱之恨,姜凡咬牙切齿,什么水字诀,剑心,统统抛在脑后,摸了摸身上贴身穿好的软甲,今日,我必杀你!
“马!”
人群骚动不止,两人共骑一马,几瞬便跑到跟前,马上一人瞪着眼扫过人群,找到何春夏,冲她笑笑,“春夏姑娘。”
何春夏跟着旁边的人一起瞧热闹,老早看见马上的齐白钰和韩香菱,冲齐二少挥挥手,韩香菱放他下马,自己驱马站的离人群远些。
齐白钰找到三人,在何春夏身边站了,莫青衫看着他笑,不自觉地望向那马上的美人,心里不是滋味,垂了头挪一小步,离他远些。
“姜凡呢?”齐白钰在人群中找姜凡的身影,王娟儿指了给他看,“韩姑娘怎么不过来。”
“她不爱热闹。”
姜凡挪步走向听涛石,从余丹凤出现他便一直盯着,连齐白钰的到来都不曾注意。
余丹凤目光却飘到人群外的一人一马上,紧张的咽了几口口水,手不自觉将身上的衣衫系好,让自己看上去规整些。
“余丹凤。”姜凡停步。
一丈五。
“瘸腿狗?”余丹凤摇摇头,“抱歉,我不会留意狗的名字。”
人群自觉后退,给两人留出距离。
残灯出鞘。
“我父亲死在你的手下,他叫姜辉。我今日为他报仇,我叫姜凡。”
“你叫的很烦。”余丹凤抽出华贵长剑,一呼一吸,整个人身形一抖,神色,脚步,气息,剑势融为一体,左脚前划个半圆,向前迈出一步。
我身穿软甲,那就跟你搏命!熊熊怒火在心中燃烧,一刺定胜负!
姜凡踏步向前,中门出剑,残灯直直刺出,直取余丹凤心口。
雕虫小技。余丹凤挑眉,斜身踏出一步,避开这刺,反手从姜凡身侧出剑,这一剑并不会命中要害,只是逼他回剑防守,陷入自己的攻势中,轻取得胜,余丹凤微微一笑。
不防?那就死!
宝剑刺出,却并未像想象中贯穿姜凡的躯体,余丹凤毫不迟疑,立刻回剑胸前。
当!
两剑相击。
余丹凤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刚刚的下意识回剑,自己已经命丧姜凡剑下。多年苦功换来的本能反应,在最关键的时刻救了自己一命,刺中的一瞬间,手感与那日刺穿梁全时不同,那就是穿了软甲。余丹凤反应过来,连退数步,拉开距离,特地大声让周围人听见。
“决斗穿软甲?卑鄙小人。”
姜凡咬牙,再攻向前,气势已弱,他只有一招搏命的机会,凭着软甲出其不意,一剑刺死余丹凤,哪怕周围人看出不对劲,可自己大仇当报,也不会在意言语,可竟被他躲过并大声揭露出来,自己以后在他人眼中,不过是个卑劣小人!
余丹凤知道不宜拼斗,仰仗自己轻功高姜凡太多,随意踏步,在听涛石下转圈,始终保持距离不让姜凡接近,“小爷我今日遛遛狗。”
姜凡急火攻心,也不管够不够得到,持剑就是乱砍乱劈,余丹凤哈哈大笑,一一轻松避过,反观姜凡,后力不济,奔走出剑一会,已气喘吁吁。
何春夏默默将手搭在长恨剑柄上,闭眼再睁,双眼通红,不能让余丹凤取姜凡性命,待会将长恨掷出,做出扔剑假象,实际控制长恨刺断华贵宝剑,终止决斗。
齐白钰垂眼,留意到小动作,想起那日何春夏逼退章海云时的红色双眸,知道她要出手,一把攥住她的手,伏到她耳边小声说话,“姜凡在决斗中穿软甲,哪怕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为天下人所耻笑。在外人看来,姜凡为贼父报仇,余丹凤为自己的失手负责,不计身份之差,大度给了公平决斗的机会,是君子行径。姜凡穿软甲来,打破了公平决斗的规则,你身为长恨剑主,还要出手助他,偏袒卑劣小人,会影响你的剑名,也会让姜凡彻底坐实小人骂名。”
“那怎么办!”何春夏压住声音,不让王娟儿听见。
“凭本事分生死,公平决斗,这是他的路,外人不要插手。”
何春夏叹口气,眼中血红渐渐散去,莫青衫听见大概,剑名,真是可笑,自己心心念念,以为当上剑主就可以掌握自己的生死,可以自由自在,可所谓的剑主,却被剑名束缚住自由,是最不自由的人!
姜凡败局已定,他出剑越来越慢,力不从心,余丹凤脚下腾挪,嘴上不停,都是些嘲讽挑衅的话,以他的剑法,早可以取姜凡性命,却不急着杀他,就是要在众人面前,让姜凡丢尽脸面。姜凡怎会不明自己正如同玩物一般被余丹凤挑逗羞辱,可父仇怎能不报!只能出剑,再出剑。
再无力气,姜凡不堪受辱,“父亲,孩儿无能,孩儿无能啊!”眼眶通红,含着的泪滴落,回剑抹自己的脖颈。
剑光闪过。
残灯落地,一只手仍旧死死地攥住剑柄。
满地鲜血。
余丹凤得意笑笑,“你也配去死?狗命一条。”
姜凡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断腕,他伸出自己的左手,去捡地上的那只右手和那柄残灯。
剑光再闪,宝剑插入地面,姜凡的左手被钉在地上,他疼得整个脸扭曲成一团,却不肯跪下。余丹凤一脚将地上的残灯剑踢开,松开剑柄,居高临下。
“不杀你,知道为什么吗?”
“留你这条狗命活着,是为了羞辱你,我要你知道一件事,你的狗命是我给的,从今以后,你没有资格再向我小孩子过家家式的复仇,而且你只要看到剑,就要想到,你不配用剑。”
“啧啧,忘了,你这辈子都没法再握剑了。”余丹凤转身,将宝剑留在原地,人群寂静无声,他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鄙夷说道。
“呵,一条狗。”
扬长而去。
姜凡终于跪倒,埋头,不肯让别人看见落泪。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来样子,你狂啸着去你吗的披荆斩棘,却只配一次又一次倒在血泊中,像一条瘸腿的狗。
你受了那么多伤,挣扎着爬起花的时间越来越长,你累了,快抬不起头,可一直有个声音在你耳边叫喊,逼迫着你向前!向前!向前。
低头吧,低了头,就不用向前了,可以躺下,不再站起,躺得平平的。
可以低头吗?可以低头吗?可以低头吗?
不低!
不低!
不低。
不低...
不...
低...
...
原来自己,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