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先生每天可是醉生梦死,用福寿膏吊着命呢,留他活着是因为他得活到余子柒入京。咱们造反的消息一传开,就会有人送去特制的福寿膏,死无对证。况且余子柒带兵入京,哪怕他不反,天底下的人都会觉着他要反,接下来,就是圣上和镇西王侯之间的事了。”魏雪竹放眼望去,一轮旭日已然升起,“京城有苏先生,不必担心,倒是我们这边难以继续,还是说,你想到办法了?”
“我从没觉得杀祝同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既然有时间准备,区别只是付出的代价多少罢了。”方书闭着双眼,语气平淡,“提前在城门和城里的要道上埋下火药和迷烟,假意不敌,四散而逃打巷战,实则在城里放火,让整个城一起炸掉。城门被堵死,我们的人服了解药逃上船,沿着水路,守住几处出口,来一个杀一个,毒火交加,让城里烧上几天,祝同生应该是活不成的。”
“你疯了!”魏雪竹惊声大叫,“你知道这样做要死多少人吗?”
“淡定,我的意思是,只要不择手段,杀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方书依旧语气平淡,“死那么多人又能怎么样呢,印如果没拿到手,我们只是在单纯的作恶罢了,人人得而诛之,有个屁用。现在重点是那枚在祝金蟾手里的玉印,只要印在,我们做的事再怎么残暴,都会被算在东宫和展伟豪的头上。”
“言之有理,方先生,以你的高见,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魏雪竹对此人心生了些惧意,语气也和善起来。
“想法和真正去做,完全是不同的样子,之前白老板非杀祝同生不可,是觉着祝同生此人彪悍善战,起义还未成,就会被他扼杀。”方书突然睁开眼,起身,望向那轮旭日笑了笑,“凭借几个人,几句话,一滴鲜血未流,就拿下来数百人的船厂。在这聊了几句,心思静下来,我突然发现你,我,苏先生,所有这场大戏里自以为聪明的人,都想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造反,靠的不是聪明,而是愚蠢。”方书指了指旭日下的那片芦苇丛,芦苇茂盛,随风摇摆,“乱世之中,陈胜吴广的起义,只用了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在盛世起义,扮演的是东宫,一个压迫百姓的,恶的角色,所以一直在想要得到东宫党羽的支持,得到权贵的默许放行。”
“可我们本不需要这么费尽心思的聪明,我们只需要百姓的愚蠢和盲从就够了,乱世之中造反,是因为压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而在盛世之中,需要的,就会更实际一点东西来笼络人心。”方书的眼神亮起来,“给百姓粮,给百姓钱,给百姓,权力。”
“给粮给钱都是小事,咱们背后有十方商会和汇丰银号,要多少粮钱都是一句话的事。”魏雪竹摇摇头,“给权?谈何容易,十方商会和汇丰银号,多少大商人都没能用财富换来半分权力,苏先生忙活了大半辈子都做不到的事,你说给就给?”
方书哈哈大笑,“咱们都造反了,不就是说给就给吗。首先给百姓的,就是这淮安知州的位置,你记得元宵灯会上选花魁吗?咱们在街头巷尾差人发彩布,让百姓们写上自己的名字和自认为配当这淮安知州的人的名字,只要交还彩布,就可以领到粮食和银两。这样人人都有了权力,人人都参与了造反。盛世造反,我们也得想上一句话来用。”
民意,就是天意!
魏雪竹被此疯狂想法震惊,“那...那彩布上写最多的人就是淮安知州?可是万一这个人要除掉我们怎么办?”
“你是个商人,这种事都想不到吗。”方书笑笑,“彩布的数量是由计数的人来定,计数的人,是由我来定。”
“魏兄弟,可以恭喜我了,我,就是新上任的淮安知州。”方书的眼睛越来越亮,“所有的官衔都这样分出去,大的官职给自己人,小的官职,无关紧要的官职,甚至还要增设官职,十个人里就要有一个官,这些个官位全部散给百姓,让他们给我们参与造反,让他们给我们卖命。”
魏雪竹已愣在原地,不再回应,方书彻底狂热起来。
“祝同生根本不用杀,由他进城,由他进淮安。他可以杀,可以杀一人,可以杀十人,可以杀百人,可以杀千人,难道他能杀得尽这淮安的百姓吗?”
“祝同生带兵进城,连一个人都杀不了,因为他只要敢杀一个人,他就是百姓的敌人,他就是民意的敌人!”方书大笑起来,神色癫狂,“根本不用杀人,不用流血,我们背靠民意,民意将把我们托举到更高的位置,拥有和祝同生坐在同一个位置上的资格!”
“咱们无需拼死拼活想着怎么杀人夺印,咱们只需要在祝金蟾是祝空空的这件事上做些文章,用民意,就能让祝同生乖乖的,亲手把玉印奉上。”有血顺着方书的鼻腔流下,他的眼皮不断闪烁跳动,双手微微颤抖,无数思绪想法涌入脑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淮安,沿河而下的扬州,整个松江府,南京,江南.....
魏雪竹从震惊中恢复,逐渐冷静下来,打断方书,“方先生,正如你刚才所说,想法,和真的去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样子,我先去扶你休息。”
这个想法可以一试!无论如何,它会拖延出足够的时间来。
魏雪竹的到来和白老板的高举义旗只是第一步。
第一枚棋子没能落在合适的地方,不要紧。
还有一个人会到南京,他将是苏先生落下的第二枚棋子。
汇丰银号的大少爷刘灵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