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灯瞎火的,算了算了。”古十二书连连摆手,“咱们赶快出去,离开南京这个是非之地,也不要在外面折腾了,回京城多好。”他拉了拉欧阳靖,“欧阳兄,齐三少只是想看看,涨涨见识,就那么随口一提,大家自己人,待会咱们还得跟韩家军一起下山呢。”
古十二书一跃而起,将悬在头顶的油灯取下,“走走走,别让齐大少齐二少等急了。”
话音刚落,齐白羽抬起了手,他的动作很慢,很轻。
叭!
一个即使是在有着回声的寂静世界里,也不算清脆的响指。
整座皇陵在一瞬间被温暖的光彻底照亮,突兀的明亮让众人不自觉地眯起了眼,适应了好半天,才逐渐看清身边的一切。
豁然开朗的视野里,青白石砖铺在地面,古朴威严的大殿金光闪闪,雕梁画栋,影壁侧边的红实木柱上,盘龙瞪大着双眼凝视着众人。
朝天宫?
无论是布置,摆设,都与众人刚刚战斗过的,紫金山上的朝天宫如出一辙。
怎么会?众人迷茫着看向四周,刚才逃出的,尸山血海的广场?大殿?一模一样?
从何而来的光?
“啊啊啊啊!”
突然,李思怡尖叫出声,众人偏头看她,她昂起头来,望着上空,恐惧地红了眼眶,险些落下泪来。
抬头,流动着的星海,这是刚刚众人依仗水中廊桥通过的水域。
定睛一看,这片星海,竟然是一片树叶的形状,众人走过的廊桥,便是这片树叶的叶脉。叶片上闪耀着发光的星星,是由明珠宝石嵌在透光的河底。
叶殊立刻明白了李思怡尖叫和畏惧的原因,众人头顶的这片水域,武当山那阴阳界中的天幕。
“在我小的时候,我一直很痴迷志怪,神话,说书人口中奇妙的神仙世界。可是这些不只是传说,老天机,余道木,十四月中,李青蓝...这些人,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犹如神仙一般的人物。”
齐白羽的声音在众人的耳畔响起。
“我那时就想,我们会不会活在一个像是山河社稷图里的画中世界,一个被书写好的神话故事里,只是我们并不自知。”
“当我真正掌握力量的时候,我确认了这一切。原来,我们只是生活在一个被画好的,由天制定的规则构筑出的世界。”
“一张由无数条枷锁织成的名为天命的大网,所有人,所有的生命都在这张大网上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然后再一齐编织成一幅巨大的幻梦。”
“不不不,这不是幻梦,这是最真实,最美好,最原始的世界,这是天沉睡时的样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叶殊的思绪很快从齐白羽的呓语中抽离,他扭头,在人群中找寻着齐白羽的位置,“这皇陵中,到底有什么!”
“天将复苏,这张网,束缚着天的,交织着无数魂魄和生命的网,会被撕碎,会不复存在。”
不止是齐白羽,庄周,那名中年男子,都在众人抬头,看向四周时消失不见。
“为什么要逆天而行呢?”
长长的叹息声。
“这张网,由天织成,由天毁去,终究也会成为天的一部分,所谓的你我,所谓的魂魄,所谓的大余朝,所谓的世界,都会化成天的一部分,成为更伟大的存在。”
“我们会超脱这些规则的束缚,成为无与伦比的伟大。”
“我们会走到梦的尽头...”
醒来!
怒吼震在众人的耳畔,一个熟识的声音。
醒来!
醒来!
醒来!
...
谁?
狂澜生的声音?
狂澜生,他在那里?
众人茫然四顾,这才发现,这个充斥着光的,无比明亮的世界里,根本没有狂澜生的身影。
“醒来!”
这声音如撞钟般轰在众人耳畔,渐渐,明亮的世界一点点黯淡下去,光一点点消散,只剩下古十二书手里的那盏油灯。
狂澜生。
众人立刻拖动着目光寻找他,在光暗交织的角落,他瞪着晶蓝的双目,七星龙渊化作无数道剑影守在身前。
他被剑痕撕裂了衣衫,满身鲜血,他的双臂被剑刃划伤,伤口深可见骨,他的小腿被刺穿,他单膝跪地苦苦支撑。
他身后是刚从梦境中惊醒的莫青衫,他死死守在莫青衫的身前,用命保护着她不被剑刃所杀。
不被何春夏的长恨所杀。
狂澜生是当世顶尖高手之一,能胜他的人不多,能以碾压之势胜他的,天底下,只有何春夏一人。
此刻,何春夏睁着黑色的,无神的双目,手中的长恨剑在狂澜生拼死抵挡的剑影中穿梭,继续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师姐!”
“春夏!”
众人唤着她的名字,摸出武器上前。
叶殊,欧阳靖,古十二书,三位绝顶高手一齐出手,封住何春夏的剑势,强行将她逼退。莫青衫呆呆地盯住她的双眼,深邃,不见底的黑,两人对视着。
“你...你不是何春夏...”
何春夏无神的双眼依次在众人的脸上划过,没有机会杀掉莫青衫了。她终于停下手中的剑招,脚下轻点数下,瞬息窜出,消失在无垠的黑暗中。
狂澜生再也支撑不住,吐血倒地,他抽搐着落泪,绝望地嚎哭着。
“蒋观主,绝不会,绝不会将皇陵的消息告诉齐白羽!”
凭借这个执念,他没有像身心俱疲的众人一样被拖入幻境中。
蒋观主托付给他的两样东西,他只守住了一样。
他怕了,在齐白羽伸手从他怀中掏出云灵木盒时,他合上了眼。
他怕了,他听见齐白羽对何春夏做的小手脚,他不敢睁开眼保护她。
他怕了,他只守住了莫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