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如何回去呢?”慕师靖问。
“这是秘密。”她说:“我掌握着那扇大门的钥匙。”
死城大门的钥匙。
过去,她以为自己是唯一的钥匙,如今她忧心更重,因为她知道,有太古级的目光落向了那扇铜铸之门,山雨欲来,若她无法猜透神的心思,那她注定无法赢下之后漫长的博弈。
“你想回去吗?”宫语看着慕师靖的眼睛,说。
慕师靖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她觉得自己在哪里都可以,但她又不想长留在任何地方,仿佛在某个冥冥中的遥远地方,有未知的使命正在等待着她。
“师尊如此来往两界,究竟……是在做什么呢?”慕师靖轻声问。
“在做我爹娘没做完的事。”宫语只这样回答。
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但这是娘亲的遗愿,现在的她没办法说更多。
娘亲在生前没有将这些告诉她,后来,她的成年礼的前夕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见到了一袭青裙的娘亲,娘亲告诉她,她会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会化作无所不能的神明守护着小语长大。但小语不想要什么新世界与神明,因为当她问起娘亲是否还能相见时,娘亲没有说话。
不过也只是梦而已。
“十天之后,若林守溪与楚映婵还没回来,你就去妖煞塔看看吧。”宫语定了定神,说。
“师尊若真的担心,为何不自己去看?”慕师靖反问。
她并不想去妖煞塔,因为在她的认知里,若林守溪十天后还不回来,那一定是在妖煞塔与小禾你侬我侬,她去做什么?搅人家的兴致,坏人家和睦吗?
“我不担心。”
宫语冷静地开口,她转过身去,雪裘迤地,高挑修长的背影款摆离去,消失在了雪中。
……
……
“庙门又关上了。”
林守溪的手指抚摸过残破的石碑,他听到身后又传来砰的一声,回过头时,庙门紧闭,他走过去拉了拉,门纹丝不动,似乎有人在里面上了锁,无法从这侧打开。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楚映婵望着眼前的灰雾与其中挪动的、形状模糊的巨物,只觉得自己的认知在被不断突破。
“七日城……不死国……”戏女重复着林守溪的话,痴痴喃喃。
“你资历最老,有听说过它的相关传说吗?”林守溪见她对黑皇帝头头是道,总觉得她还知道点什么。
“你才老!”戏女白了他一眼。
虽是危难关头,但她依旧会固执地争论一些原则性的问题。
骂了林守溪一句后,戏女才捂着头想了会,摇头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世界上还有这种地方……”
“不过也没有关系,虽然说现在没有不死国的相关传说,但我们毕竟是第一个来的,只要我们能活着出去,世界上就有新的传说了!”戏女向来很擅长苦中作乐。
“万一我们不是第一个来的呢?”林守溪问。
“如果我们不是第一个,那不死国的存在怎么可能一点也没走漏?”戏女不相信世界上有不透风的秘境。
接着,她一下子明白了林守溪背后的意思:目前还没有人活着走出这里。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吓人!”戏女捏紧了拳头,若非身处险地,她定让他尝尝仙人境的拳头。
灰雾缓缓流动,远比冰雪长牙巨象更大数十倍的怪物在这样的灰雾中挪移着,它们漫无目的,行动迟缓,好像是在踱步,也好像没有任何具体的意识。
“要……过去吗?”戏女征求他们的意见。
大家的意见并不重要,身后庙门已关,他们除了前进之外别无选择。但这块刻有‘七日城,不死国’的碑似乎是界碑,他们都能感觉到,只要跨过了这块碑,他们就会进入崭新的世界里,未知的一切等待着他们。
“你怎么了?”林守溪发现,出了庙门以后,楚映婵便没有说话。
这位冰山美人现在似真成了冰雕雪琢的一般,肌肤如雪,青络凄艳,她低着头,唇闭成一条殷红的线,看上去很痛苦。
“我……我没事。”楚映婵轻轻道。
“你该不会对这种巨物有生来的恐惧吧?”戏女见多识广,飞快明白了什么。
“对巨物生来的恐惧?”
“嗯,别看修真者很强大,但许多人生来就有缺点,比如怕高,怕幽深的湖水,怕巨大的、失去实感的物体……”
“不,我没有。”
楚映婵矢口否认,她扯了扯林守溪的衣袖,说:“我们走。”
林守溪想安慰她两句,可见到楚映婵面无表情的脸,最终没说什么。在神域里,楚映婵分明见过巨大的观音神像与顶天立地的黄衣君主,按理说不会对它们感到恐惧才是……那这种惧怕来源于哪里呢?
他也抓住了楚映婵的衣袖,告诉她身边有人。
走入灰雾之中,一切变得更加模糊,它们甚至无法再看到那些灰雾中的影,只能感受到有东西在周围模糊地挪动。
“它们好像没有要攻击我们的欲望。”戏女走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判断道。
“不,它们是根本没有看到我们。”林守溪说。
“我们分明闯入了它们的领地啊。”戏女说。
“蚂蚁闯入象群的领地,又怎么会引起象群的攻击呢?”林守溪说。
“喂喂,你不要这样妄自菲薄好不好!”戏女心跳得厉害,大声嚷嚷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林守溪没有和她争论,事实上,将人类比作蝼蚁甚至也有可能是抬举,在许多故事里,哪怕是整个世界也只是神明身前的沙盘而已,他们捏造了万物,创造了法则,某一天不喜欢了,便将儿时的沙堆推倒重来,人类会在未来的地层中发现这场历史悠久的灾难浩劫,并以恐怖的灭绝为之命名。
他们在灰雾中缓缓行走着,巨大的风从他们的上空掠过,那是巨物行走过时发出的声音,每一步都有可能夺走他们的性命,哪怕这些巨物本身是温顺而善良的。
除此之外,世界寂静得可怕。
“七日城不死国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还没有看到啊……”戏女忍不住抱怨,她双腿发软,已有些行进艰难了。
“怎么样才算找到呢?”林守溪反问。
“至少要见到城墙什么的吧?”戏女说。
“城墙是弱小的人类保护自己的东西,神明的国度不需要城墙,它们……行走在大地与天空上,无拘无束。”林守溪平静地诉说。
“你……怎么这么懂?”戏女吃惊。
她木讷地别过头看着林守溪,忽然发现,这位少年的瞳孔里燃烧着金色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