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天寒,庭院积着厚雪,小禾尚在房中醉眠,白祝与慕师靖则在仙楼睡去,今夜无人会扰,院中静得落针可闻。
林守溪与楚映婵在院中抱拥着,怀中气质清冷的仙子已柔若无骨,她的眼眸是这般澄澈,仿佛将融未融的雪,她的唇角亦勾起了动人的弧度,那是她温柔的笑。
她是楚国的王女,是道门的仙子,在与他相识之前,她剑心通明,冷若冰山,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露出如此的媚态,是任何人也无法想象的,但他亲眼见到了,这种美胜过了千言万语。
“若师父愿意央求,徒儿就听。”林守溪说。
“你竟要这般作践我?”楚映婵灵眸半闭,红唇似火。
“你现在不央求,稍后也会求的。”林守溪笑着说。
“你……”
楚映婵想推开他,可身躯已软,使不出半分力气,她柔滑的面颊贴靠在他的肩上,幽幽地怨一声:“孽徒……”
仙音在雪地里缭绕,短促而缠绵,凝神细听时,还能听到颤抖的尾音。
镂花的金冠散在雪里,被月光照着,映出了仙子窈窕绰约的影,林守溪定定地看着它,冠上的浮光掠影似他们一同经历的种种瞬间,洛初娥的色孽咒印未能让他越界分毫,但真正的爱可以。
对视了许久,楚映婵的仙躯颤个不休,她羞恼道:
“你若再这样晾着师父,师父可就回房歇息……唔。”
仙子的红唇被封住了。
楚映婵嘤咛一声,阖上了秀眸。
不知为何,情深意浓的时刻,她的思绪却飘回了童年,那时娘亲牵着她的手去踏青,在路过了大片的蒲公英田后,她来到了车水马龙的市集上,点心,棉糖,冰糖葫芦,琳琅满目的玩偶……幼时的她已有了小仙子的称号,故而她从不会主动索求,心中虽然想要,却始终冷着小脸。
她不说,娘亲自然也不知道,只当是她从小剑心出尘,对这些稚童的小吃玩具不感兴趣,不仅没给她买,还夸赞了她的与众不同。
那时候她就明白,
其实自己没什么不同的,她与其他孩子一样……想要。
她也明白,如果真的想要,不说出口是没人知道的。
她想要。
她想要……
她想要软糯的点心,想要絮状的棉糖,想要酸甜可口的糖葫芦,想要各式各样的玩具,最想要怀中的少年……
她再没有这般想要过。
幼年的她错过了,于是童真童趣一去不返,现在的她不想错过。
仿佛白日的酒还未消解,柔唇相接,只一会儿,她便秀靥熏红,醉得如坠云端。
仙子心旌晃漾,神思依旧飘着。
还是那次踏青,她陪着娘亲路过了人来人往的市集,失落的闲逛中,她的目光被一栋挂满红绫的楼所吸引了,那栋楼极为繁华漂亮,她从人群的缝隙间望去,可以见到许许多多雕花的红漆窗子,窗子或掩或开,有花枝招展的女子倚窗而笑,笑得动人心魄,楼中隐隐有琴曲声传来,绕梁不绝。
她不明白这女子见到了什么,为何要这般高兴,只是那恣意的笑至今犹让她难以忘记,一同难忘的,还有当日的经历。
她想进楼去看看有何洞天,却被娘亲拉住了,说这里不是小姑娘能去的地方。她问,是不是大姑娘就能去了,娘亲被她逗乐了,笑得前仰后合,只是说,这里女孩子不能去,但如果女孩子看到自己夫君去了,可以抄起棍子将他的腿打断。
年幼的小映婵懵懵懂懂,但很快,有人为她言传身教了,只见街上忽有人横冲直撞而来,赫然是个泼辣的妇人,众人忙涌了上去,有的拦人,有的起哄,有的通风报信,好不热闹,接着,她看到二楼一扇窗户打开了,一个男子仓促地穿着衣裳,战战兢兢地看着楼的高度,在权衡了利弊后一跃而下。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小映婵问。
‘做坏事呢。’楚妙微笑。
‘坏事?’
‘嗯,这是偷情被抓住了。’
‘偷情?’小映婵更不懂了,她看着那楼的高度以及男子脸上的恐惧,疑惑道:‘既然是这么危险的坏事,为什么要做呢?’
身为娘亲,楚妙自不可能给她详细解释这些,面对着小映婵的质问,她只是说:‘等映婵长大了就懂了。’
一语成谶。
‘娘亲,女儿懂了……’楚映婵在心中说。
那是一种背离德行的罪孽感,催生出愧疚与不忍,却会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化作野火,在她胸腔内熊熊燃烧,令她不得安眠,这是扭曲的情感,深埋在禁忌的深渊里,令人望而生畏的同时也诱惑着彷徨折坠入,一了百了。
她知道,想要堕入其中必须亵渎心中那道神圣的线,而这条她曾以为牢不可破的线,终于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被消磨得荡然无存。
这是离别之夜,也是独属于她的夜晚,罪与孽都化作了唇间的晶莹水丝,水丝纤细脆弱,却在连接了他们。
不知不觉间,楚映婵发现自己躺在了雪地里,清秀的少年温柔地俯视她。
世上再也没有这般青春傲人的身段,她秀丽的长发在雪中散如海藻,白色的衣裙铺成了半圆,仙子的衣裙整齐而完好,噙笑的红唇透着魅惑的美。
“师父。”林守溪轻轻唤她。
“还叫师父?”楚映婵问。
“那……仙子师父?”
“你……”
“师父是害羞了么?”林守溪偏叫。
师父这个词带着难言的韵味,平日里她越端庄自持,此刻就越是对这个词的冒渎,光是这样的称呼,便令楚映婵无地自容了。
“随……随你。”楚映婵说。
“弟子能将礼物拆开了吗?”林守溪抚摸着蝴蝶结。
“这还需过问为师么?”楚映婵秀眸轻颤。
“当然,我要师父亲口说。”
“哼,你就欺我吧……”
“不喜欢徒儿欺你么?”
“喜欢,喜欢得紧,你就欺吧,若欺得不好,为师可就再不理你了。”楚映婵微笑着说。
话已至此,若再犹豫可就神仙难容了。
辽阔的星空下,云空山山腰的门庭美若梦幻,幕天席地的人们跻身这方寸之间,足以领略人间至深的美好,林守溪醉心许久,将怀中的千山万水遍览,仙子不似身在雪中,更似在炙热燃烧的火里。
“近日风骤雪急,院中的雪已几日未扫,师父身为楚门门主怎可如此懈怠,天亮还早,今夜徒儿就罚师父好好将这庭院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林守溪这样说。
楚映婵心神早已朦胧,她本以为他会说动人的情话,谁知他发起了打扫庭院的邀请,她疑惑不解,“这……这是何意?”
很快,她就明白打扫庭院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