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握着断剑,看向前方,也不停地后退,瑟瑟发抖。
这座破庙内赫然多出了一个人。
只见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大小的小姑娘站在地上,稚嫩的小手环着胸,微笑着注视他们,但这绝非寻常姑娘,她脸颊两侧生着鳞片,额头凸着犄角,笑的时候,更是露出了满口的尖牙利齿和细长舌头,一身银鳞缝成的裙子下面,赫然拖着条青色的尾巴。
妖孽,这分明是头妖孽!
“你们刚刚是在找我吗?”小姑娘仰起头,深青色的眼睛盯着这对男主,咧嘴一笑。
男子与女子说不出话来,先前,她只是一抬手臂,剑就在她的手上撞碎了,反观她手臂上的鳞片,竟是毫发无损,连一点白痕都没有。
“你们是不是想问,我是什么妖孽?”
小姑娘一点点地走近他们,吐出细长的舌头,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似在嗅的香味,嗅了一会儿后,她露出了陶醉的神情,说:“本尊可不是妖孽哦,本尊是神,是蛰伏于深洋,不曾显露过真容的神!”
“当年,始祖接下了太初神灵的使命,奉命镇守东海海底的地狱之门,距今已不知几百万年,而今天道渐衰,使命已朽,老东西还要继续守着那道门,我可不奉陪,大地无垠苍穹无限,本尊一身伟力,本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又怎能自囚于那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倒是你们……呵,圣人守天道,我族守冥府,你们这些弱小的蝼蚁何德何能,竟能独占这天灵地秀之处,独享这万古清福!”
小姑娘似是许多许多年没有说过话了,她双手负后,自言自语之声愈发激烈,直至振聋发聩,一双眼眸更是由青转黑,愈显沉煞。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我的祖辈们囚于天道,不可出海,但本尊是那个一,是那唯一的例外,我来了,从今往后,我将接管这片大地,蝼蚁啊,恭喜你们,你们是第一个见到本尊真容的人。”
男子与女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看着眼前的妖孽,分不清她说的是实话还是胡言乱语,但这已不重要,只见这丫头捡起了地上的铁片,反复欣赏起来,随后手掌一合,轻易将它碾碎。
“这就是你们的兵器么?真脆弱啊……”小姑娘冷笑着将碎片塞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仿佛在吃什么珍馐美味。
见到这一幕,两人彻底绝望,连铁都能被她嚼碎,何况血肉之躯?这何止是怪物,根本就是不可理喻的魔鬼。
绝望反倒让他们冷静了下来,他们对视了一眼,手握着手,静待死亡。
小姑娘见到这幕,反而皱起眉,问:“你们不怕我吃了你们吗?”
“今日遇到你这等妖孽,我们自知没有活路,要杀要剐随你处置就是!”文弱书生硬气了起来。
女子点点头,也嗯了一声,虽然依旧怕得发抖,但也做好了死的准备。
“呦,你们这是打算携手赴死了吗?啧啧,看着倒是感人得很,不过……太虚伪了呢。”小姑娘忍不住笑了起来,“什么海誓山盟,情比金坚,这种你们人类自欺欺人的谎言我可不相信,今天,我就来让你们看看,你们的感情到底何等脆弱。”
说着,她举起了满是鳞片的手臂,指向门外,说:“念在你们是第一个见到我的蝼蚁,我愿意放你们走,但只能放一个哦,你们谁想走的,与我说一声,谁先说我就放谁活哦。”
这对男女闻言,浑身僵硬,他们看着彼此,皆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这妖孽,到底想干什么?”男子嘶吼质问。
“不干什么呀,考验考验你们嘛,我知道这个方法很老套,但……很管用不是吗?”小姑娘摇晃着青色的尾巴,说:“本尊可是神,很讲诚信的,我说会放人,就一定会放。”
说完之后,小姑娘的兴趣好像也快消磨殆尽了,她说:“我给你们十息时间考虑,十息后我要一个答案,否则……你们一起死吧。”
小姑娘举起了手,准备数数。
接着,她愣了愣,皱眉道:“我怎么只有八根手指,真该死啊……算了,我宽宏大量,给你们八息时间考虑吧。”
“八,七,六……”
她一根根地弯下手指,不紧不慢地数了起来。
男子与女子面面相觑,他们颤抖着,喘息着,脸上不断冒着虚汗,他们似有话要说,却又都如鲠在喉,一声也发不出来。
小姑娘观察着他们的神情,如在看一幕精彩的戏,很是陶醉。
“三。”
“二。”
“一……”
小姑娘拖长了语调,狞笑声钻心刺耳。
“让他活!”
“让她活!”
男子女子同时开口,泣不成声,撕心裂肺。
这妖孽姑娘一听,又愣了愣,她勃然大怒,吼道:“虚情假意,装模作样!你们在演什么呢,还是你们根本不知道死的恐怖?这可不是痛快的死哦,我会一点点扒下你们的皮,一片片剐下你们的肉,将你们晾在烈日下,暴雨里,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这样的死啊……你们想好了吗?”
她伸长脖子,靠近了他们,脸上的鳞片与凸起被雷光照得刺眼。
男子女子肝胆欲裂,张大嘴巴,只顾吸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大难临头之际。
门再度被撞开。
狂风呼啸。
这对本已心如死灰的情侣忽地被两只大手提起,扔了出去,摔入雨中,他们没明白发生什么,只听到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说:“快走。”
抬眼望去,他们猛地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白衣少年。
少年清秀冷峻,白衣飘飘,宛若真正的神明。
门口停的马早已被捏碎心脏而死,他们也不敢再有任何停留,飞奔入了大雨里,恐惧万分。
“好啊,我就说怎么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原来这庙里还藏着人呢……竟能趁我疏忽瞒过我,看来是个高手呢。”小姑娘诧异地说。
林守溪回过头,对上了她狰狞的脸。
“唉,方才他们可是被吓破胆了哦,我看得出来,他们听到死法之后,可是都想改口的呢,都怨你,都怨你让我少看一场好戏,你这蝼蚁该拿什么来赔偿我呀?要不,我将那刑罚,十倍百倍地加在你的身上,如何呢?”
小姑娘盯着他的脸,似也未他的容颜所震,讶然之后倒是更加兴奋,咯咯笑个不停。
“你自称神明,却玩这等土匪强盗的低劣游戏,不觉羞愧么?”林守溪冷冷地问。
小姑娘闻言,哈哈大笑,“我当你要说什么呢?你们这些蝼蚁啊,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大地本就是我们的游乐场,只不过侥幸让你们占了,占久了,你们还真把自己当这里的主人了?”
不过她想要折磨那对情侣,的确是心中有怒。
先前她在云端行云布雨,瞥见了一个长得极为漂亮的红发女子站在浪上垂首下视,她心中极为不悦,就引动惊雷去劈她,不承想劈了几道雷,非但没中,还惹得她对着云出了数拳,险些将她藏身之地打散,露出真容。
她知那女人也是妖,不好惹,故而先暂避一方,想在这歇歇脚,从长计议,结果发现自己先祖的小庙让人占了,如何不怒上加怒?
她看着眼前这个行侠仗义的少年,更加生气,道:“你装什么清高,你若真的想救他们,为何不早点出手,非要等他们给出答案?其实你也想看好戏,对吧?”
“不,我是在观察你。”林守溪说。
“观察我?”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她被彻底激怒了,“你配吗?你可知道我是谁?”
不等林守溪回答,小姑娘的瞳孔已由黑转红,她长尾飘动,抖着一身银鳞之甲,气势磅礴地报出名号:“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行雨。龙为百鳞之长,司行云布雨,故我名曰行雨,吾乃龙之第十女!”
她的声音在庙宇外震荡,暴雨如见君主,竟纷纷退避。
她是龙,是真龙后裔。
她的族人被囚于海底,无法离开深洋,但她不同,她不是龙王也不是龙之九子,她是天生的变数,她可以离开大海,替龙族登临大地!
她叫行雨!龙之第十女!
她相信,不久之后,这个名字将令整片大陆颤抖。
但不知为何,这个听到了她名讳的少年,非但没有惧怕,反而舒了口气。
“是龙就好。”他说。
“你说什么?!”行雨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从未想过,一个人类可以这样狂妄。
“我说,是龙就好。”林守溪直视她的竖瞳之眸。
行雨本想暴怒而斥,可她刚刚张嘴,心中却陡然生出了一丝警意。
这丝警意比她见到红发女子时更为强烈!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少年抬起了手,摆出了一个古怪的拳架,之后,白衣少年平静地张口,缓慢而沉稳地吐出了三个字:
“擒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