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更声响起,唤起云遮天边月。
红炉私塾之中的学堂里,照出一点零星的微光。
被冯原留在私塾里的学生已经早早的安然入睡,冯原独自一人借着桌上的残烛,借着几分天上零星的月光,独自一人坐在私塾的学堂里,挑灯读书。
独身一人,身影被桌上的烛光倒映在身后的墙上,带这些疏离与冷清,也带着几分孤独。
他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很多年,读惯了书的人,哪怕一日不读都会觉得身上有些不自在,就像写惯了文字的人,一日不写,自然也会有些手痒。
而读书之人也大半喜欢写字,所以往往终日不得闲。
冯原也是如此,而且他的字画向来不错,提笔之后蔚然成风,自成一家,更难的是当中的凛凛风骨清晰可见,不见丝毫媚俗之色。据说那些字画在黑市上都能够卖出不少的不菲的价钱。
之所以是据说,是因为读书人自爱羽毛,虽说对自己的书法能够被人认可,他心中多少有些欢喜,可始终也不曾把自己的字拿出去卖过。
原本这次要是没有范家相助,说不定到最后他真的要沦落到去卖字卖画了。
读书人的羽毛虽然珍贵,可也珍贵不过那些孩子的命去。
原本在不久之前,他熬夜读书之时总是会有个年轻的读书人陪在他身边,只是如今,他那个得意学生已经换了儒衫穿上了黑袍。
他叹了口气,闷了口杯中的凉茶。
酒冷茶凉,人易散。
多少还是让人有些伤心难过。
他翻了翻手中的书,上面多少圣贤道理,可道理是道理,道理也只是道理。
夜深人静,偶尔能听到后宅之中那些少年们发出的细微鼾声。
檐脚处的乌鸦忽然转了转头,伸展羽翼,低鸣了一声。
冯原站起身,伸手取下身后影壁上的长弓。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是真正的读书人,其他事虽然不如读书那般拿手,可好歹当年也曾经学过几分。
他随手扯了扯弓弦,虽是多年不用,可弓弦响处,依旧锵然有声。
门外,已经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
他将箭搭在弓弦上,一手扯开,骤然绷紧,如满月横空。
下一刻,私塾的大门被人轰然撞开,一个汉子破门而入之后踉跄了几步,忍不住心中一阵欢喜。
他是第一个破门而入之人,来之前自家老大就说过,第一个破门之人会有不小的打赏,没想到真的能落到自己头上。
只是还不等他高兴一二,一支羽箭已经狠狠的钉如到了他的胸口,力道之大,让整支长箭从他体内划过,只留下一个箭尾在半空之中微微颤动。
汉子颓然倒地,临死之前,他只来的及回头看了眼自家老大,甚至都来不及说出求救二字。
此时王越正带着几十人鱼贯而入,他看了汉子一眼,一脸冷漠。
王越从此人身前走过,看向那个搭上了第二支箭的中年书生。
在此之前,没有人能想到红炉私塾里看似文弱的冯先生也能抬手便杀人。
杀人之后,冯原握箭的手依旧沉稳。
“冯先生,你是聪明人,我的来意想必你也清楚,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我会给你个痛快。”王越直言道。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无需再遮遮掩掩。
双鬓斑白的中年书生没有作答,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弓箭,隔着长廊,遥遥指向王越。
夏夜的微风里,他大袖招摇。
……………………
范家后宅,范老爷子早已入睡,人一上了年纪便总是喜欢打盹,往往入睡时间不长,还极易在半夜惊醒。
范夜和周齐家正在一旁的书房里下棋,这些日子镇里不太平,所以才会劳烦范家的大公子亲自守夜。
单单论棋力范夜自然不是周齐家的对手,如果正常下起棋来,只怕几十步就能被周齐家置于死地。
不过范夜到底是聪明人,周齐家虽然棋力极高,可也架不住他层出不穷的无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