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摆了摆手,“不碍事的,老胳膊老腿的,出不了大事。”
范夜叹了口气,他知道老人如今肯定不是看上去这么轻松。
人一上了年岁,最易心力焦瘁,此时老爷子虽然面上无事,可此时受创之重,其实不在身受刀锋之下。
只是如今他也是多说多错,所以只能不说。
老人吐了口气,看向还在痛哭不止的年轻女子。
“老人的后世咱们办了,还有,给我准备笔墨,我要亲自给吴非写封信,我倒要看看,他吴县令是不是想要鱼死网破。”
范夜不敢多话,立刻准备来了纸笔。
老人提笔而书,一气呵成。
“找,找人,给吴非送去。”
老人言语未毕,已经晕倒在长椅子上。
在一旁见证了全程却一直不发一眼的周齐家忽然开口。
“你说吴非这次刺杀是不是也算成了?他会不会根本就没想着这个老人家能够成功?”
范夜看着跪在地上依旧大哭不止的年轻女子,又看了眼已经晕过去的范老爷子。
他咬牙切齿道:“这次真的是不死不休了。”
…………
神迹之外的一处稍稍隆起的小坡上,吴非和吴亦策马而立。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们虽然不是君子,可却比君子更怕死。
“大人,算算时辰,那边应当已经动手了,不知道大人以为那边能否成功?”吴亦问道。
吴非笑着摇了摇头,“以他们的谨慎程度,即便是高手出手也难成功,何况是一个从来不曾经过训练的老人。”
“大人的意思是他们已经失败了?”
吴非又是摇了摇头,神态之间有些得意,“何谓成功?何谓失败?”
“原本我就没想着他们真的能成功刺杀范老爷子,所以自然谈不上失望。不过所谓杀人,其实也分两种。”
他指了指自己自己心口,“常见之杀人,多是杀伤身体,故为身伤。”
“可还有一种更为高妙的手段,所杀之人不在身上,而在心上。”
吴亦听他说的玄妙,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首先咱们这次选取的刺杀之人是何人?是范老爷子昔年救助过的人。与范老爷子多少有些香火情。如果你当年的救助之人不但不感激你的昔年救助之恩,反倒是反手刺了你一刀,你会如何想?”
“会不会觉得这个世道也不过如此,然后心灰意懒,再也提不起心气,甚至对这个世道付出的心血越大,反倒是越失望?”
“尤其是人一上了年纪,心力更加不济,说不定范老爷子经此一遭,就再也支撑不住了也说不定。”
“大人说的有道理,只是咱们当初找到那个弹琴的老汉时我看他不像是会去刺杀范老爷子的人,如此一来大人的计划岂不是不成了。”
吴非还是笑了笑,“怎么会不成?咱们手中有人质,而他又和他娘子感情极好,由不得他不动手。再退一步讲,即便此人真的义气深重,无非也就是舍了自己的性命不要罢了。”
“可如果你是范老爷子,见到有人义气深重,因你而死,你会如何?难道还能心安理得,不动于心?你我也许可以,可范老爷子这种人,绝不可能。”
吴亦点了点头,他已经开始明白吴非的意思。
“被人砍在身上是痛苦,被人砍在心上又何尝不是痛苦?两者想比,兴许后者反倒是更难过些。”
“所以说,此人生死都好。无论如何范老爷子都逃不过那当心一剑的。无辜之人因我而死,即便是落在我这种铁石心肠的人身上,也是难免要有几分伤心的。”
吴亦犹豫片刻,“只是如果咱们这次不能杀了范老爷子,只怕咱们双方之间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吴非笑道:“难道咱们不动手,双方就有回旋的余地不成?你还是太天真了,那些嘴上满口仁义道德之人,杀起人来只会比咱们更加狠辣,而且多半前一刻还和你言笑晏晏,下一刻就在你背后举起了刀锋。”
吴亦沉默片刻,“那咱们手中的人质如何处置,是杀是放?”
吴非笑道:“依着你的意思应当如何?”
吴亦沉思片刻,“依小人来看,不如放了此人,如今那边不管结果如何,那个老人多半是活不成了。不如将这个女子放回去,那人如果真的对范老爷子动手了,放她回去,刚好让范家人两难,要是没有动手,放他回去,也好再在范老爷子伤口上插上一刀。”
吴非大笑着拍了拍吴亦的肩膀,“孺子可教也,你我果然是同一种人。”
吴亦谦恭低头,“小人还是要和大人多多请教才是。”
吴非笑了笑,他既然已经将吴亦视为同道中人,自然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心如虎狼。
他轻声道:“能杀人者,不止刀刃,更有心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