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玉也是笑了笑,“你还是这么能够煽动人心。当年我们刚从村子里出来,就是信了你的鬼话,这才跟在你身后这么多年,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如今也算是要有出头之日了,可身边的兄弟却已经剩不下几个了。”
“那也没法子,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么多年,他们活着的时候我也没有薄待他们不是。”
百里玉一笑,“你是不是也怕了?按理说你不该有这么多话的。想不到咱们一向杀伐果断的云澜教主也会怕。”
云澜一个后仰,躺倒在地。
“杀伐果断如今已经是好词了吗?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杀伐果断?人心之中谁能没有牵挂?有牵挂就会有掣肘之物,有掣肘之物就会难有决断之心。”
他挥了挥袖子,驱散身边的流萤。
“所以啊,什么杀伐果断,听听也就算了,即便是孤身一人,心中也要有牵挂的。”
“谁也逃脱不掉,我也是如此。”
“我会害怕,其实心中还是有些高兴的,毕竟那说明最少我还是个人,不是吗?”
百里玉学他仰躺在地,“你总是有这么多歪道理,这么多年,我从来都说不过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云澜见他不再出声,转身看向一旁的杨易,“小杨先生如何想?”
杨易没有如两人那般躺倒在地,而是盘腿而坐,原本凌厉的眉目之间也温和了少许。
这个当了许多年读书人的年轻人双手放在膝上。
“如果此间事了,我自然是要回到红炉私塾,重新作回我的读书人,和先生一起在私塾之中教书育人。为山阳镇做些事情。”
云澜笑道:“好大的志向,知道自己能将来要如何活,不容易的,有的人活了一辈子,依旧是浑浑噩噩,不知为何而活,不知为何而死。小杨先生年纪轻轻就已经想明白这许多事,自然是可喜可贺。真是让我羡慕的紧。”
杨易笑了笑,没有反驳。
换了别人多半会以为云澜是在耻笑,杨易却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总会有些人身处高位却想要成为闲云野鹤。
自然,只是有些人。
“百里,你打算如何?”
百里玉正望着头顶的星空愣愣出神,“如何?这半生都和你耗在黑衣教中了,自然是接着耗下去。
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云澜坐起身来,“等我赢了吴非,咱们早晚有一天要回西南,只要有我在,黑衣教的火光,终归有一日要照到这座天下的每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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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家,朝清秋正坐在后院的桌前,仰头望着天上月。
自燕都被破,他流离天下,似乎也没有过多少日子,只是如今想想已经是恍然隔世了。
当初燕都的那场大火,原本他每每回忆起总会痛彻心扉,只是这些日子再想起,痛心自然是痛心,可远远没有当初那么撕心裂肺。
不得不承认,时间确实是一剂说不清的毒药。
似乎人到了一个年纪,那些在生命之中来来往往的人,都已经变成了过客。
那些曾经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往事,也就真的成了往事。
朝清秋喝了口茶水,随手抹了抹眼角。
“朝先生莫非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范老爷子在范夜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老人将手中的拐杖靠在桌子上,重重的喘了一口气。
虽说如今他的伤势有了很大的好转,可其实依旧是处在危险之中。
按照药铺里大夫的说法,老爷子如今的病其实并不是突然而得的疾病,而是如今年岁已经大了,都是些逃不脱的事情。
相比范夜的忧心忡忡,老爷子自己倒是更加看的开。
有的人老了更加怕死,生怕有朝一日阴间阎罗找上门来。
也有的人总觉得自己活得年岁已经够大了,所以万般事情其实已经不放在心上,哪怕生死。
朝清秋笑道:“只是想起些故人故事。”
老人点了点头,“朝先生如今这个年纪还好,等到了我这个年纪,一旦回忆故事,才会那些记忆之中的人和事,就真的是故人故事了。”
朝清秋点了点头。
“朝先生在担心明日之事?”
“明日山阳之事多半就要有个结果了,胜败在此一举,难道老爷子就不担心?”
“我这个年纪了,担心也没用处,后辈的事情自然有后辈来做。何况,邪不胜正的。”
朝清秋笑了笑,“邪不胜正吗?可这个世道,谁才是正,谁才是邪呢?”
天下月色,此处最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