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下土华胥国蒹葭关地脉不定、鬼神躁动。小兆怀英馆散卿赵黍,愿上领天曹之威命、下孚世嗣之祈求,设铁柱拓潜通、引清泉开固塞。小兆恳祷,大众虔诚,皈命奉请,百神照鉴!”
赵黍仰天唱表,周身气机鼓荡外接,五方迎灵符一飞冲天,眨眼不见。
片刻之后,天地似有感应,一时五气经天如虹,朝拱坛场而来,萦绕不去。赵黍抬笔一指通泉地脉灵符,五气无声而明,将铁柱托起,八条铁索垂入坛前井中。
铁索入井,立刻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动静,若有旁人窥测,就能看见铁索以超出常理的方式不断延伸,已经大大超过原本铸造的长度。
铁索入地,钩锁地脉,此举正是为了防备稍后梳整地脉之际,泉流之势过于勐烈,以此撼动地脉,引起地动灾祸。
半个时辰后,铁索响动才渐渐止息,赵黍提笔再引,五气攀附铁柱上升,如大山压顶,与梁韬设下的符篆并合一同,投入井中。
此法一行,笼罩蒹葭关的禁制也为之剧烈变化,关城上方天色晦暗不明,时而狂风呼啸,时而闷雷阵阵,更有火舌于云间喷薄,兵士们甚至能看见蛟龙鳞爪隐现,蔚然壮观。
但赵黍清楚,这并不是真的有蛟龙出现,不过是自己行法迎请天地五方之气。而天地间气机驳杂,不同族类存世遗有余气,难免会被一并召聚而来,因此才会在云中浮现蛟龙之形。
片刻之后,铁柱贯入井中,地脉通泉灵符立刻生效,井下泉涌之声不绝,彷佛有滔滔大河在地底奔涌。
地底虽有水脉,却也不至于会有如此水声。地脉通泉灵符所聚引者,并不只是地底水脉泉流,而是引气机冲荡地脉,将内中堵塞淤积一举摧开,把逼仄狭窄之处拓宽延展,也是要让脆弱不定的地方安稳下来。
玄圃堂传下的梳整地脉之法,确有精妙高深之处,最初是用来蕴养福地、凿建洞府。
照常理而言,修仙之人要梳整地脉,绝非一时之功,因此大多数修士会选择天成福地结庐安居。
但赵黍开坛做法,五方迎灵,引动地脉之中积郁气机,更是不惜代价消耗各色珍贵灵材,如此方能见功迅速。换做是别处安稳地脉,赵黍也施展不出这种手段。
又过去一个时辰,泉流之声平缓下来,赵黍耳边能够听见箓坛吏兵禀报,说是蒹葭关内外再次发生井塘涌泉之事,所幸提前修好引水沟渠,没有酿成灾害。
地脉梳整拓通,气机一发,水脉也随之激荡喷涌,但此后地脉气机顺畅安稳,就不会有偶发的涌泉,也算是为蒹葭关免去一个隐患。
而当地脉气机畅通之际,恍忽间,周遭山川好似一并涌入赵黍脑海之中,山川真形自然提炼而出,化作符图印入脑宫。
与此同时,地脉气机一时催发,蒹葭关上空云气为之激荡变化,竟浮现群山起伏之景,宛如海市蜃楼一般,让人难辨真幻。
赵黍莫名有感,自然山川无情,却有承载万物、育化生机的大德大情。这莽莽山川看似无言,却凝炼了千古万载的岁月流演,静待世人领略。
千峰竞翠、百谷涛奔,无数岁月凝结于此的沧桑气息,蕴藏了浩瀚无边的生机,天地造化之奇,好似一幅玄妙画卷,在赵黍眼前脑中徐徐铺展开来。
赵黍彷佛看见了洪荒上世那沧海桑田之变,他的目光好似日月星辰照临下土,看着大地上山岳隆起、草木丛生、物类争竞、洪荒交替……
“不可沉迷!”
玉铃声振,灵箫一句话惊醒赵黍,让他从脑海幻象中抽离而出。
赵黍顿时冷汗加身,灵箫言道:“你太冒险了!妄图将山川真形纳为己用,可知天地造化浩瀚深邃,以你如今修为难窥其妙,稍有不慎便会令神魂迷失其中,一身气机散化天地山川之间。
山川真形乃是孕成地祇、劾召山川万灵的根本,你没有主治一方福地的仙家修为,无非是靠着科仪法事之便,将真形符图转译而出。何况你一念生出,立刻招来诸般幻象,让你误以为能遍历沧海桑田。”
赵黍也是心有余季,只好回答说:“我并没有打算直接取用山川真形,是它自己涌进来的。”
“你开坛行法,凝神专一,怎会毫无防备?”灵箫追问。
赵黍看着坛场四角设下的旗幡四角,再抬手轻抚眉间,言道:“防备已足,只是我……我方才自身气机与天地同息,一时间不分彼此。山川真形自然印入脑宫,防无可防。”
“此乃神道之法。”灵箫立刻了然:“可你终究不是一方地祇,魂魄不足以承接山川真形。天地造化之功可以旁窥参悟,若是全身心投入其中,将解化自我,不留半点真灵!”
赵黍缓缓走下法坛,擦去额头薄汗:“赞礼官为求人神交感,自然是神道之法。”
“科仪法事虽好,却不能求证长生久视。”灵箫直言道:“一身气机与天地造化勾连不分,固然术法之功极为深广,却会妨害你日后飞升成仙。”
赵黍无奈发笑:“飞升成仙?这种事太遥远了,不是我现在要想的。天夏朝赞礼官本来也不求长生久视的仙道成就,能享天年即可。”
“我劝你不要在这条路上走得太深。”灵箫直言道:“你本就是容易做出飞蛾扑火之举的性情,偏偏又要钻研这等让人短寿易夭之法,不亚于朝着死路狂奔。”
“上格天心、济人利物的神道,怎就短寿易夭了?”赵黍不解。
“天心无亲无私,何来济人利物?你们如此人心天心彼此交攻,除了折磨自己,我看不出半点可取之处。”灵箫直言。
听到这话,赵黍回身望向法坛,天空云气飘逸自散,他表情凝重,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