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道声音从驿馆内传出,说话的是一个儒雅的男人,当然…儒雅外表下,他那裸露在外的,孔武有力的胳膊异常明显。
仔细去看,却不是沛国谯县的曹仁曹子孝还能有谁?
而他称作“子廉”的,自然便是族弟曹洪。
“子孝,我真是服了。”曹洪气不打一处来,“一大清早,我寻思着去遛下‘白鹄’。哪曾想,却被一个黑鬼把‘白鹄’给掳走了,却送回来这么一匹骨瘦如柴的马!”
曹仁善于相马…
此前他们兄弟三人去买马,曹仁一眼就相中了那匹名唤‘白鹄’的马儿。
当然,曹洪是金主,曹仁是要把这马让给曹洪的。
曹洪又嗜马如命,对这‘白鹄’喜爱的不得了。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这‘曹家白鹄’将会在三国时期大放异彩,三国时谚曰:“凭空虚跃,曹家白鹄”,指的就是它。
除此之外,董卓一把火焚烧洛阳,撤往长安,曹操追逐董卓时,遭遇埋伏…
曹洪喊出那句“公急上马,洪愿步行。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公”时,也是将自己的这匹‘白鹄’让给了曹操,助他逃出。
《拾遗记·魏》中记载的——“此马走时,惟觉耳中风声,足似不践地。”
由此可见,此马之珍贵、稀有!
“子廉莫要生气。”曹仁劝道:“或许别人是有急事儿…只是换换!他日会归还。”
曹洪一双眼眸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他凝望向曹仁:“子孝,说这话…你信么?”
似乎…
是有些不信!
反观另一边,张飞一边挥着马鞭,一边颇为得瑟。
——“哈哈,好马,好马,俺这块头,跑起来还能蹄不沾地,就像是在风中一般!驾,驾!”
…
…
河东解良县,刑室中,关羽双臂被吊在房梁上,身上那绿色的衣衫被皮鞭撕扯的褴褛,一道道血痕渗出。
他背上也皮开肉绽,人已经趋于昏厥,皮鞭却仍在打落。
颜良看到这一幕都疯狂摇头,直觉得眼前的这个“关长生”太硬气了。
“大哥,别打了,都昏过去了。”颜良朝文丑说道。
文丑焦躁的说:“泼醒!”
这下,不止是颜良,就连刑吏都有些心虚了,他连忙道:“颜公子,丑爷,大汉有律令,审问犯人,一日鞭笞数目不可过百,犯人晕厥而止。”
文丑哪管这些,他尤自因为兄弟惨死于这关长生的手下而愤怒不已,他冷冷的道:“老子让你把他拨醒,就泼醒,哪那么多废话!”
一桶水泼了过去,关羽缓缓睁开那丹凤眼,他极度虚弱,但看文丑的眼神却充满了揶揄与鄙夷。
这道目光,让文丑忽然感到一阵无力和恐惧…
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招惹了这样一个“狠人”!
“打!打…”
文丑的声音发颤。
“别打了!”就在这时,刑室外,县长颜和的声音传出。“关下去,给他吃的。”
“喏!”刑吏如奉大赦。
他们见过太多屈打成招的,也见过太多受不住肉刑,将同党招供出来的。
可…
像是眼前的这位,无论怎么挨打,一声不吭,这等耐力与毅力,让刑吏鞭打时,自己双手都在颤抖。
每一鞭上去,刑吏心头就莫名的恐惧一分。
换了一处干净的地方。
颜和当先坐下,颜良与文丑也分坐两旁…
“那关长生招出同党了么?”颜和当先问道。
“嘴硬的很。”文丑的语调有些发颤。
颜和感叹:“前两日,有一个黝黑的汉子出了解良县,料想便是他那‘黑脸’同党,看样子是往司隶去了。”
这话脱口…
文丑还没回过味儿来,颜良却是眼珠子一转。
“父亲是担心,他去洛阳?”
“去了也不怕!”文丑霍然起身,当即回道:“不是有句俗话,叫什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关长生一个看家护院之徒,他的同党能是什么货色?不过也是平头百姓,纵使去洛阳,又能如何?”
“我是担心咱们在解良县的这些事儿,被朝廷注意到了!那才是因小失大!”
颜和的语气冷然。
这…
文丑挠挠头,如果是这一层,那他真没想到。
颜良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父亲是想…”
“防患于未然。”颜和压低了声音。“吾儿,你去趟洛阳,一来将今年的‘孝敬’送到洛阳城郊袁府的庄园,二来,我准备了几份特别的礼物,你去送给袁绍袁本初,与他结交,顺道向他提点下那黑脸汉赴京之事,通过他告知袁家两位族长,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儿,万一有桉子也能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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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颜良沉吟了一下,张口问道:“为何特地结识的是袁本初呢?袁家的嫡长子是袁基,嫡子是袁术…纵是结交,他们两人似乎比袁本初更合适吧?”
“你懂什么?”颜和摆手道。“袁氏的根基不在洛阳,而在汝南,袁家三位公子,谁人得势要看汝南的形势!”
“袁绍在汝南建立‘奔走之友’联盟,将许多党人收纳其中,更是办起‘汝南十日谈’与平遥古城二龙里的‘月旦评’公然打擂台,袁家三子中,他更有雄心!”
“而有朝一日,党锢一旦被解除,那袁本初手下这一大批党人,将能发挥出极其庞大的能量,袁家因为党锢之祸中的善举,已经成为了天下氏族之首,与袁家,与袁绍处好关系,可保咱们颜家数代平安!”
这话脱口…
颜良拱手。“父亲高见,孩儿受教!”
文丑却还是一头雾水,他挠挠头,眼眸望向隔壁牢狱方向。
“伯父?那…这关长生…”
“不要用刑了。”颜和吩咐道:“肉刑几日都没有开口,料想是撬不开他嘴巴的,再说了,下月就行刑,再上大刑,何必呢?”
话说到这儿,文丑尽管有些不情愿,还是点头称是。
毕竟,他与颜家乃是深度捆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不过…
每每想到关羽望向他时那揶揄与鄙夷的目光,文丑的心头就是一阵季动,彷佛冥冥中,他欠这家伙点儿什么?
可究竟是什么呢?
…
…
入夜温度降低,有丝丝凉风吹起。
冷月的挂在暗墨的天空,一轮冰晶,幽皎婺洁,今日并非十五,可莫名的月竟很圆,不知是万户团圆的象征,还是月盈则亏的起点。
就在这样一个看似无比寻常的夜晚,玉林观却围满了人。
好在荀或早有准备,提前组织起流民,组成人墙,将馆内一处空旷的地带团团围住…
正中间摆放着一张木桌,几枚蜜烛,烛火星星点点,就像是做法事一般。
只是,区别于其它道人做法事时,需要的“黄纸”、“香炉”,这木桌上仅有无数枚鸡蛋…准确的说是鸡蛋壳,周围摆放着一些艾草…
窗外传来嘈杂的人声,俨然…不少人已经开始议论,柳观主打算何时请出“老子”?
——“老子”又会如何指点迷津?
——大汉如何才战胜南匈奴的王子?
每一个问题,都是吃瓜百姓们议论的焦点,更是吸引了无数游侠的目光,不夸张的说,上一次道门获得如此关注,还得追朔到武帝朝前时,那还是董仲舒将“儒家思想”大肆调教一番前头。
呼…
厢房内的荀或看着窗外的人群长长的呼出口气,他褪去衣衫,准备换身干净的新衣,也去看下贤弟那“神乎其神”的做法?
让早已骑牛过函谷的“老子”指点迷津?解决大汉困局?
这也太玄奇了吧!
当然,如果真的能做到,那…道教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无疑将上升一大截。
荀或素有洁癖,以名香薰衣,他正思虑要给哪身衣服熏香,却正看到了一件红色的儒袍,那是柳羽派道人给他送来的,衣服上已经熏香,且是荀或最喜欢的味道。
当然…
这不重要,这身红衣当即就让荀或回想起今日上午,“京都小酌”酒肆内,桥玄与蔡邕身着的红色儒袍,格外引人注意。
说起来,桥玄人称“桥大公子”,他行为素来诡异,穿红色儒袍也平平无奇,可蔡邕蔡夫子什么时候这般高调了?他不是一向喜欢素色么?
不及多想…
既是贤弟送来的红衣,那荀或索性就穿上,别说…红衣加身,荀或整个人都醒目了不少。
眼看着就到亥时,窗外的议论声越来越多。
“柳观主呢?眼看亥时已到,柳观主怎么没有出现?”
“就是啊…柳观主说请老子来为大汉指点迷津,他…他倒是出来,倒是请啊?”
“是不是柳观主根本就没办法打败那南匈奴王子,他不过是故弄玄虚?”
随着时间的推移。
隐隐已经有些“不友好”的声音出现。
荀或的眉微微的凝起…
莫说别人了,就连他都不知道这个贤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就在这时。
“快看…快看…”
“天上,天上…那是什么?什么?”
“是…是灯笼么?”
无数惊骇的声音接踵传出,荀或赶忙跑出厢房,却正看到一个个灯笼正在迅速的升腾,灯笼…飞…飞起来了?
荀或惊骇的望着这漆黑天空中的点点灯火,越来越多,越来越高…它们与星星一起,将整个漆黑的天穹点亮!
这画面…顷刻间就打破了他荀或二十年所有的学识与沉淀。
这等现象简直“妖异”、简直“玄奇”,这已经不是任何一本古籍文献能够去诠释。
当然,他不知道,这只是“孔明灯”而已…
他更不会知道,这“孔明灯”,只是柳羽计划中,“老子”降临前的开胃小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