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枢一年岁入折合白银不过七八百万两,而每年度支繁复,节余极为有限。此次赤扈南侵,京畿十数万兵马参与防御,朝廷也多给赏赐以激励士气,国库所剩应该已经寥寥无几了!”史轸说道。
“我就说嘛,就算朝廷都是膝盖没骨头的软骨蛋,想要屈膝投降,也拿不出这么多金银去填胡虏的无底洞嘛!”郭君判说道,“照我看来,这些软骨蛋应该意识到求和这条路根本走不通,只有豁出去一战!”
史轸苦笑着将王禀的信往前推了推。
苏老常、郭君判他们都是一愣,心情激动之余,一时都不知道史轸此举是什么意思。
“王相此信用寡淡之极,看不出一点点的波澜,倘若朝中不再求和,决意与胡虏决一死战,王相的这封信怎么可能如此波平浪静啊?”史轸苦笑道,“哀莫大过心死啊!”
“……”苏老常愣怔片晌,问道,“现在国库空空如也,难不成都不用胡虏进城掳夺,朝廷就要帮胡虏在汴梁城里刮地三尺搜索金银?”
这时候焦蟠进来禀报,已经将三名南下匠师请过来了。
这三名匠师都是史轸相熟之人,也是受史轸之邀来楚山的。
不过,大家乍听到这样的惊天噩耗,也没有谁能提起半点高兴劲儿来。
简单寒暄过,徐怀请三名匠师入座,询问京中的情形。
“我们离开汴梁的当天,是听到消息说官家已经下旨全城搜刮金银,以偿胡虏所愿,甚至还规定王公大臣都要交纳一定的金银。史轸邀我们离京,我们还是犹豫了好久,太多牵挂舍不去,现在则庆幸早一日出城,没有受难。周问礼他们应该比我们晚一天就出汴梁,但我们在通许等了三天,都不见有人过来,想必全城大搜之时,再要出城都变得倍加困难……”盐铁司缮甲案大匠庄守信年逾六旬,黑瘦的脸仿佛枯皲的树皮,声音沙哑的说及周景还没有来得及打听到或者还没有来得及写入信报之中一些细节。
“即便大搜全城,也不可能凑足此数——再者赤扈人不可能不给期限,”史轸绷紧脸,肃然问道,“守信可还听到其他什么小道消息?”
京中有些消息,周景现在还没有建立起足够隐蔽、深入的渠道,都很难打听出来;甚至很多消息都真假难辨,只能依赖于事后的分析。
不过,部院监寺司事诸吏有成千上万,在汴梁扎根数代人,彼此联络密切,在汴梁城里所织成消息传播网,要比世人想象的要深入得多;甚至宫纬之中最隐蔽的事情,也瞒不过他们的耳目。
庄守信很多事都觉得难以启齿,不知道要不要都朝廷、替那个高高在上的官家隐讳,见史轸、徐怀灼灼看来,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苦苦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只是听说,不一定作得了真。”
“还请庄大家知无不言,多恶劣的消息,我们都能承受得了。”徐怀行礼道。
庄守信说道:“我听说胡虏勒索甚紧,好像答应金银钱数不足,可拿宗室女子相抵。不过,在索赔金银数、割让军镇之外,胡虏还额外索取‘公主二人、郡主四人以及宗女四人、女乐两千人、各色匠工三千人’,这跟抵数的宗室女不相关,是额外的。我现在就希望周问礼他们在周校尉的帮助已经带家人潜藏起来,要不然可能难逃此劫。”
“什么!”郭君判豁然立起,将身前几案带倒,上面的纸笔砚墨“哗啦”倾泄一地,想想也气不过,又一脚将几案朝衙堂门口踹过去,大骂道,“这他妈算什么事?”
唐盘、徐心庵都双目赤红,到这一刻才真正的难以想象这会是真的。
“这这……”苏老常结结巴巴半天,才问道,“王相不可能对这些事默不作声吧?王相的书信在这里,完全没有提及啊,周景在信报里什么都没有写,这些是怎么回事?”
“我们离开汴梁时,周校尉已经有几日没有见到相府中人了,他忙于安排我们出汴梁,也没有人手去搜集各种信息,”庄守信说道,“很多事我们也是听到小道消息,但不知真伪,更耻于外传,在周校尉跟前都没有提及。王相那边应该也不会无动于衷,胡使进城第三天,我听说曾有一部兵马夜里往中牟城东的虏兵大营袭去,但朝中好像有人畏惧此举会激怒胡虏,派人将消息通知胡使,听说这部兵马被虏兵全歼了!之后,除了卢爷找过来将王相一封信函交给周校尉外,我们都没有再听到王相什么消息!”
“这就是求和!这就是求和!堂堂大越,巍巍大越啊!”
苏老常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刮子,哀声叫道。
“我受不住!”唐盘大叫道,与徐心庵往衙堂外走去。
王举、徐武碛没有怎么说话,多耐性旁听,这时候虎目里噙满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