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辫子哥哥,你胖了啦!”左边那小孩忽然抓一抓邢猎的腹侧,大声的说。
这几个月邢猎虽然仍在不触及伤患的限制下不懈锻炼,但始终无法做全身运行的动作,特别是不能连续地跑跳移动,却又维持着过去的食量,腰腹无可避免还是积起少许赘肉来。
邢猎被抓得痒痒的,几乎把嘴巴里的饭喷出来,伸手像抓小鸡般把那小男孩提起放到桌子上,再捏一捏他软软的脸颊,笑着说:“你才胖呢!”
邢猎虽然好像不以为意,但川岛铃兰察觉他听到那句话时,神色还是瞬间僵硬了。
他还是在意……
邢猎自从十一岁开始,人生就从来没有倒退过一步。这是第一次。
邢猎越是故作轻松去掩藏,川岛铃兰就对他越是担忧。这时她忍不住将想了很久的话说出来。
“世上不只武艺才是力量。”川岛铃兰说时紧张得不敢看他,垂头看着碗里的饭颗:“要变强的道路也不只一条,你还有其他天份啊。上次在青原山就看得出你有领军的才能。我父亲也是这样看的。我们东瀛国有武士三千,假若你愿意跟我回去……不要误会,我这不是要游说你,只是想告诉你,你将来还有其他选择……”
邢猎默默的听着,不置一语。
川岛铃兰没得到邢猎的回应,这才抬起头来看他,却赫然发现邢猎正愤怒地瞪着她。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川岛铃兰几乎从没有见过邢猎会如此发怒就算她从前砍了他眼肚下一刀、几乎废掉他一只眼睛那时候也没有。
就连身边那些孩子也都感受到辫子哥哥的变化,突然全都静了下来。
邢猎仍是不发一言,将仍剩半碗的饭放下来,拿起搁在桌边的船桨,起身离去。
被撇下的川岛铃兰,拿着碗筷的手在颤抖。
世上很少有让她害怕的东西。只是此刻她恐惧,这短短日子以来跟邢猎建立的快乐,就在这瞬间摔破至无法修补。
快将黄昏时分,练飞虹与圆性赶着骡车回到林湮村。
村子里的少年孩童都涌出来,跟随着车子走入村,直到村中央的一座牛棚旁才停下。
练飞虹大笑着将买回来的糕饼分送给孩子。圆性从车子上拿起一个纸包,递给车旁一个农妇。这次出外,圆性顺道去城里又寻得几种药材,要为邢猎调制新的疗伤药膏。
圆性仔细指点那农妇要如何熬药,然后就去找邢猎。练飞虹则举着一大包豆沙馅饼跟孩子们追逐。那骡车上仍载着两大担财宝,足以买下十条林湮村,可他们随随便便就停在牛棚外头没有理会。
圆性在村子里外寻了好几处,结果于西面的小河畔听见异响。
圆性看过去,只见邢猎正拿一柄旧单刀撑着土地,用一条左腿缓缓站起身,右边脸颊有几道擦伤的血痕,身上衣服都是泥巴。
邢猎站好后,又再次摆起架式:握刀的右臂放柔垂下,腰背如猫豹般拱起,左腿深深蓄劲待发正是他在庐陵野外与梅心树等人决战时所领悟那舍身刀招的预备式。
邢猎将这刀命名为“浪花斩铁势”,既取其“借相”于浪涛翻卷之象;也因出刀讲求无念舍身,一击不二,犹如灿烂浪花,旋起即灭,心里就连下一瞬间的生死都没有牵挂。
邢猎迎着河边一棵巨大的老树架起这姿式,胸腹间略一调整吞吐气息,突然身体就飞跃出去,人与刀顺势猛烈旋转,撞向那比两个他还要粗壮的树干!
邢猎最后一刹那旋身掠过大树,单刀已然脱手。“浪花斩铁势”最大难处在于出刀后去势太尽,尤其以他只有单腿的状态更无法平衡着地,全身狠狠摔落在浅浅的河滩里,水花四溅。
邢猎躺在河中,仰天大笑了好一阵子,良久才浑身湿漉漉地爬起来,脸上又再添了几道伤口。此时圆性已经站在他面前。
“不是吩咐你暂时别练这个吗?”圆性皱着浓眉俯视邢猎。
邢猎没理会他,一拐一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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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那棵老树前。只见单刀已深深斩进树干里,几乎整个刃身都没入去。但这“浪花斩铁势”实在不容易控制砍斩的角度,刀刃运行不过稍有偏歪,这柄从庐陵带来的破旧单刀斩入树木里后,就被那极猛的力量弄得刃身侧向弯曲这就是邢猎不用珍贵的佩刀去练的原因。
“很厉害吧?”邢猎笑着说,伸手去拔刀,可是他只有一腿发力,这刀又斩得甚深,实在拔不出来。反正刀子都已报废,他索性就把它留在树里。
这“浪花斩铁势”绝技虽然极度凌厉,但毕竟是绝地一击,亦无应变,邢猎在实战时总不可能只依赖这一招;更别提每次练习也都容易自伤身体这问题了。
“坐下来吧。”圆性按着邢猎的肩头。“让我给你看看。”
邢猎坐在树根上,圆性则搬来一块石头坐在他跟前,将邢猎右腿搁在自己大腿上,卷高了裤管,检查那膝盖关节有没有再次浮肿起来。
圆性用衣袖把邢猎的腿抹干,再从随身布袋里掏出少林寺的伤药,涂搽在邢猎膝盖两侧的患处。
圆性于少林寺所学的跌打医术虽只皮毛,功效也已远胜过民间寻常的大夫,可惜还是一直未能治好邢猎手腿的腱伤。
“我刚在外面找了新药回来。”圆性一边按摩邢猎的伤患一边说:“明天弄好了就试试看。”
邢猎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看着河对岸正在下山的夕阳。
“你知道最可恶的是什么吗?”他忽然问。
圆性不明白他所指,只有摇头。
“最可恶的就是:我明明已经领悟到这么厉害的刀招,可是却……”邢猎仍然瞧着金黄的残阳,无法再说下去。
圆性很明白邢猎想说什么:他赌上性命在极凶险中得到这“浪花斩铁势”,找到了令武功更上一层楼的门道也就是如练飞虹所说,把平生所学的繁多武艺融会贯通为一然而身体偏偏却不争气。就像有一道你已经敲了很久的大门终于打开来,双腿却再无法跨进去。对一个追求顶峰技艺的武者而言,这比起从来没有看见过希望还要令人沮丧。
今次截击钱清之行,练飞虹和圆性也曾叫邢猎一起去,怕他长留在这乡村里养伤,心情只会越来越郁闷,不如出去走走散心,但邢猎全无兴致地一口回绝。
他本来是“破门六剑”里最强的主将,现在却成了最不能打的一人,那落差更令他不想去看同伴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