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英志听着心头大震。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的人,还是他最看不起的官,王守仁这句话,却深深打动了他。
闫胜附和点了点头:“小英,快走吧。回去找你那个很重要的人。别错失了。”
侯英志看着燕小六一会,没有再说一句话,就转身走向那幽暗的庭院。
这时闫胜想起什么来,又从后喊他:“还有,小英,你刚才用的剑法……”
侯英志没有回头,只是停了下来。
“不错。那就是你所想的剑法。不要问我为什么会懂。你就当是上天的礼物”
他说着挥一挥断剑,又再前行。
看着侯英志在黑暗里迅速消失的背影,闫胜再次想起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宋梨。想起“泰安寺”前,宋梨说过的那些话。
他回身看着王守仁,心里向宋梨说:
你没错。我们武人真的很没用。
但是我们可以保护那些有用的人。
在黑暗中,闫胜心头溢满了各种思绪。过去青冥山美好的回忆。侯英志刚才说的一切。他对宋梨的挂念。新获得的珍贵剑法……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人生过去与未来的交界之上,胸中情怀翻涌不息。
临江城那座宅邸的前后街巷,仍是像平日的傍晚一样幽静。隔邻的屋子传送来阵阵晚饭的香气,一片温暖祥和。
但是没有多少人知道:四周街道的暗处,已然隐伏着廿多名远从南昌宁王府而来的护卫军好手,将那宅邸完全包围。
听得手下告知一切已经准备完妥之后,颜清桐方才从停在远处路旁的轿子跨出来。他挺直胖壮的身躯,伸了个懒腰,摸一摸胡须,然后挥手示意身边十几个部下跟着走。
这次跟着颜清桐来办事的几十人,大都是绿林匪盗出身,从前与走镖为生的他敌对,但今天大家都在宁王府的旗帜下讨活,过去一切背景早就不重要了。跟这些江湖人相处,颜清桐反倒比较自在至少比王府里那帮虚伪的军师参谋令他舒服。
在这街上走着时,颜清桐心里暗暗叹息。本来这趟来临江城,他不希望真的要出手,只当带着一群手下离开王府透透气。然而他最不希望的事情发生了:今天早上收到从赣州报信而来的飞鸽传书:那事情失败了。
呸!还说什么“妖锋”,什么十年来江西一地最厉害的杀手……连个书生都杀不了?
颜清桐收到报信之后暴跳如雷,但也没办法,只好吩咐手下做事。
第一件事,当然是着他们把那个蔡庆带来他们三天前到来临江城,已经马上将蔡庆软禁着。
一如所料,蔡庆并不轻易透露“妖锋”的住处。颜清桐当然明白,这是一个杀手接头人的必要原则。
不过在折断了第七根指头之后,蔡庆也终于说了。
早在与候英志合作之初,蔡庆早就暗中调查他的家,以备紧急之需。例如仍要保住三根指头的时候。
“他有多少家眷?”
“有妻子……好像还有一个残废的亲人,足不出户……”蔡庆额头流着冷汗说“没有孩子。”
那很好,颜清桐心想。他不想对孩子动手。
“妖锋”失手后下落如何还没知道,但不管是生是死,李君元都想要一点保障。
这就是颜清桐此刻的工作。
颜清桐带着手下出动时,心里却在暗地咒骂:这根本不合江湖规矩。他曾经尝试说服李君元,说这些干买卖的人有自己一套原则,不必担心泄漏;何况这么做若传出去的话,以后人们为王府办事就有戒心了。
但李君元并没听进耳朵只是冷冷响应:“我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这种人手上?”
这种人……哼,我也是“这种人”之一呀。
颜清桐也无法坚持下去。他算什么呢?一个落泊的前镖行主人,幸运被王府捡来办事,衣食无忧,还有部下使唤……就算对李士实父子这些自命智囊的读书人再看不顺眼,他也得忍下去。
这些年为宁王府办事,颜清桐藉行事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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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中其实已积累了一笔财富,心想再过一段日子,就找个机会离开。
这伙人疯得真想造反……我对这种事情没有半点兴趣,才不会拿自己的头颅为你们冒险……
那目标宅邸的后门已在前头。颜清桐亲自率领,只因这些手下都是凶狠莽夫,怕他们一时杀红了眼乱来。
“我们只要抓人。别胡乱杀伤。”他向身边众人再次告诫。
埋伏在宅邸前后的王府护卫亦已冒出,总计四十多人。
经过上次遇上“鬼刀陈”的惊险后,颜清桐绝不敢再大意,每次行事都带足人马!更事前向临江城里衙门中人花钱打点,待会不论发生何事,也不会有官府插手。
一名高大的护卫提着个大铁锤,低喝一声挥击,就将那后门破开!
众人拔刀冲入去。颜清桐心里只想快点把这种讨厌的事情完结,在几名手下拱卫之下进内。心里没感觉半点危险。
他躺在床上,双眼在黑暗中仍旧睁着。
只要一个人时,他的房间晚上都不点灯。他们怕他呆得连油灯或蜡烛翻倒了也不懂反应。何况灯光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暗室中,洋溢着瓶中那枝梅花透出的香气。
他就这么呆躺在床上,其实跟睡着了没有很大分别睁着眼,他还是什么都不会做。除了与侯英志练剑的晚上之外,他每天都很早睡,入夜就马上上床。不过每夜入睡前,他总还有这样一段在漆黑中发呆的时刻。
到底他在想什么,或者有没有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他的心,其实在那天是被炮轰震得破碎了?还是被封闭在灵魂的什么角落?一样地没有人知道。
他表面好像很沉静,没有一丝感情的波纹。可是谁能确定,在他内里是否有一把声音正在拼命呼喊?是否有一道气息正在猛烈挣扎,却始终冲不破那屏障?
巫丹掌门的灵魂,不应该那么容易就投降。
但是没有谁知道。因为从外面看,他仍然只是没有心一副空壳。
他躺着,腹部悠长而缓慢地起伏。习练了超过三十年的巫丹呼息法,已经相当于本能,没有随着心的迷失而忘却。
他就像回到只有五岁,还是黑莲教试药童子的时候。没有自我,只为别人而存在的人偶。侯英志用他作练剑的工具;殷小妍借他作心灵的慰藉。他连抗拒或是感到悲哀的能力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