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往日寻常的画面,今日竟令叶问有些伤情。
妻子最不喜他争强斗勇,可世事弄人,如今他也是赶鸭子上架,不去也得去了。
“回来了。”妻子发现他的归来,放下话本,站起来笑着对他说道。
一边揉着酸涩的眼睛,一边接过他的外套,轻声道:“我去打水。”
叶问捉住了妻子的手:“别忙,有事要跟你说。”
叶问没有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妻子都说了一遍,末了道:“这些日子来,拜师的、挑战的,搅得咱们家一直都不得清净,我虽一直克制,但这也不是办法。既然现在躲不过去了,我想着干脆一劳永逸,解决所有的麻烦。”
“哪儿有你说的那么轻巧?”妻子摇头幽幽一叹,“进了名利场,还由得了你自己吗?”
叶问微微沉默道:“拳脚无眼,出手难免伤人。虽说是擂台事擂台了,但只怕遇到邪恶之辈,牵连家小……”
“明天我带孩子回娘家,让你少牵挂。”妻子很理解地说道,“男人过了四十,要做有把握的事情。等这事儿过了,你来接我……”
苏乙是第二天一早就到佛山的。
他是随着宫宝森、李书文、马应涂和杨成普四位宗师一起来的。
和他们一同来的,还有苏乙的十五个徒弟,以及北方各门各派共计三百多人的北方武术代表团。
数百人浩浩荡荡进了城,直奔金楼而来。
到了金楼门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南方武林的代表们也早在金楼门口等候。
舞龙舞狮,欢迎贵客,最终龙头凑到宫宝森跟前,一位旗袍女子端来毛笔朱砂。
宫宝森面带笑意拿起毛笔,用笔在龙的两只眼睛上各画一笔。
砰砰砰……
礼花齐放,龙腾虎跃。
这叫画龙点睛,寓意着贵客来领,蓬荜生辉。
龙虎散开,南方武林的代表们笑呵呵拱手迎上。
“宫师傅、李师傅、杨师傅、马师傅,还有各位北方的武林同道,何某携南方武林众人,欢迎诸位驾临,诸位师傅一路辛苦,一路辛苦啊……”
“何师傅哪里话?是我们多有叨扰才对……我来给您介绍……”
一番寒暄后,苏乙和叶问也互相见了礼。
这是名义上的师兄弟第一次见面,双方似乎都没有那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动,只是平淡见礼,一个叫了声师兄,一个唤了句师弟,便相顾无言,只是微笑。
不同于面对周先生,对叶问,苏乙早就没了那种面对历史名人的朝圣心态。
一是以他如今的江湖地位,远超叶问甚多;二是以他如今的武功,他自忖绝不输这位咏春宗师。
一番谦让后,众人鱼贯而入,进了金楼。
北方不乏富丽堂皇之所,但像是金楼这般满屋精致细腻的所在,却是绝无仅有。
北方武人大多贫苦出身,见了这般奢靡,又有满屋莺莺燕燕穿堂而过,顿时就挪不开眼了,更有甚者当场出丑。
南方武人们嘴上不说,但眼中的揶揄和嘲弄却是掩饰不住。
有那脾气火爆的受不了南方武人的“阴阳怪气”,当下便起了冲突,嚷嚷着顶起了牛。
但很快就被各自的长辈呵斥着拉开。
这些细节宗师们自然尽收眼底,但无论谁都没有开口去说,恍若未见。
很快,宗师们谦让着互相落座,南北宗师分列左右。
苏乙和叶问也都被让到了台上。
南方武人对着苏乙投来好奇的目光,为第一次见到活的津门大侠啧啧称奇。
而北方武人则审视狐疑地打量着叶问,议论着这人何德何能要和耿大侠平起平坐?
什么?是耿大侠的师兄?
那没事了……
台上,南方的何师傅清清嗓子,站起来笑呵呵道:“诸位,请安静!接下来,有请我们中华武士会会长,中央国术馆副馆长,形意八卦门掌门宫羽田宫师傅,给大家讲话!”
哗……
掌声如雷。
宫宝森面带微笑,站起来四下拱手。
等声音平息下来后,他缓缓开口。
“我活到今日,一共只成了四件事。第一是合并了形意门和八卦门,让两派强强联手,融合为一;第二,是接了我大师兄的班,主事中华武士会,联合了通背、炮锤、太极、燕青等十几个门派加入;第三,就是撮成了北方拳师南下传艺。”
说到这里,宫宝森脸色变得有些严肃起来:“民国十八年,两广国术馆成立。五虎下江南,就是我和李任潮先生在这座金楼谈定的。可惜时局动荡,原本南北通融的大好时局因战事毁于一旦,为此事,我抱憾至今。”
这话说得有些南方武林前辈们表情有些不自然。
宫宝森面色稍缓,接着道:“第四件事,便是半年前的津门国术精英赛!这场赛事,有二百一十六个拳种门派,共计五千四百六十三个武人参赛,是有史以来,我们国术界最成功的的一场赛事!”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尤其是南方武人们,各个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十分震惊。
南方的武人们都知道宫宝森在津门办了一场轰动全国的赛事,但报纸上登的都是今天谁胜了,明天谁败了,耿良辰又和谁打了,打得有多流弊……
诸如此类的消息。
但比赛具体有多大规模,有多少人参赛,他们也是头一回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