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是朱元章几人始料未及的。
一个月前,他们自和州出发奔赴西域,来时意气风发,做着收编五行旗,折服天地风雷四部,并尽量收编教中高手异人为己所用的美梦。
这一路行来舟车劳顿不说,和峨眉派一路斗争厮杀,其中凶险也不必去提,他们都能承受,因为他们不惧挫折艰辛,只要能看到希望。
可现在……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苏乙,让他们的美梦变成了噩梦。
他们的计划还没开始实施,便迎来最致命的意外。
徐达,是朱元章最看重的将帅之才,他视其为自己的长城!
花云,勇武过人,忠义无双,朱元章常赞他是自己的张翼德。
还有吴帧,他虽智不及徐达,勇不及花云,但却是自己麾下最勤恳稳当的人,任何事情只要要给他,他总是能让人放心。
朱元章宁愿放弃三万兵马,也不愿意放弃这三个人!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放弃这三人!
因为他不能留在苏乙身边为仆一年!
他不在乎虚名,也不介意忍辱负重,但一年之后,他的军队,还是他的军队吗?
在和州他的地盘上,东边有张士诚虎视眈眈,西边有徐寿辉跃跃欲动,就算是他所依靠地小明王也对他甚为忌惮,一心想要削弱他的权利。
如果他被迫留在这里一年,就算苏乙守约,一年后等他恢复自由,早已物是人非了!
他这数年来拼命打拼出来的一切,就全没了!
因此朱元章怎能留下?怎愿留下?
他绝不甘心自己的未来刚开始有点起色,就戛然而止。
好在他平日里为人义气,威望颇高,关键时刻,吴帧、花云还有徐达,都愿为他甘心赴死。
只是朱元章的心仍在滴血。
他心中的恨意滔天,恨不得将苏乙食肉寝皮!
他从未如此痛恨一个人!
但他只能忍受。
甚至他表面上没有表露出丝毫对苏乙的恨意。
听得徐达愿意留下,他虎目含泪,握着徐达久久不能自已。
“苏大侠,我们兄弟三人已依约留下,可以放朱大哥他们走了吗?”徐达转过头,语气平澹问苏乙道。
“当然可以,”苏乙笑了笑,“只要该留的人留下,剩下的人随时可以走。”
徐达道:“苏大侠一言九鼎,在下佩服。”
嘴里说着佩服,但听他的语气可没有半点佩服的意思。
“朱大哥,你们走吧!”徐达看着朱元章,“若是等峨眉派的人也赶来,只怕又要再生变故。”
朱元章深吸一口气,看向苏乙:“苏大侠,事已至此,本不必再多说,不过朱某能否最后再替我这三位兄弟讨个饶?只要你愿饶他们的性命,他日我朱元章必结草衔环报答你今日大恩大德!”
苏乙悠然道:“临别之际,我送你一句忠告。”
却是根本不接朱元章的话。
朱元章眼神微微暗澹,就听苏乙接着道:“江湖人讲求快意恩仇,实力为尊。管你诸多算计,我自一刀斩之!武林中的规矩,就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江湖不适合你,你的战场不在这里。”
朱元章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他出身布衣,以微末身份一步步走到今天,在各路义军和蒙元大军之间周旋转战,游刃有余。
他虽从不自大,但却也认为自己是当世豪杰,胸中亦有凌云之志,傲视群雄。
在尔虞我诈的权力场,在金戈铁马的战场,朱元章从来都是主导者,是棋手。
可一旦入了江湖,以他们这群人低微的武功和地位,他们处处受制,步步危机,的确如同给自己套上了一副枷锁。
他最大的优势,根本没有机会发挥出来。
就比如现在,任他舌灿莲花,苏乙都油盐不进;任他机智多谋,但在苏乙绝对的实力之下,他根本什么手段都用不了。
要么妥协,要么死,留给他的根本没有第三条路。
朱元章看着苏乙,突然一抱拳,深深一躬。
谢谢你,我的敌人!
这是我一生中重要的一课。
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会记住你,玉面飞龙苏乙!
朱元章再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向外走去。
邓俞面色复杂看了看徐达等三人,嘴唇蠕动,最终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一躬,然后就脚步匆匆转身追上朱元章,随他离去。
苏乙目送他们走远,幽幽叹了口气道:“这个叫邓俞的,只怕活不了多久了。”
“狗贼!你想做什么!莫非要出尔反尔?”花云闻言勃然大怒,忍不住大声呵斥道。
苏乙笑了笑,对他骂自己也不以为意,而是转头看向徐达,饶有兴致上下打量着他。
徐达刚开始还没说话,被苏乙看得久了就有些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道:“你就不怕朱大哥下令万箭齐发,把你射死在这里?”
“他不敢。”苏乙笑了笑,语气十分笃定。
像是朱元章这种人,同一个坑里基本不可能掉下来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