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林轻轻摇头：“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冒昧，听上去这是个很新颖的研究方向，为什么会被视作学术异端？”

西蒙·劳埃德不答反问：“莫林，你相信‘进化论’吗？”

“这……接受过基础教育的人应该都会相信吧。”

“是的，我赞同这种说法。狮心王国的奥斯顿爵士认为，生物的进化是一种天演，适者生存，自然选择。这听上去很可信，而且他本人在环球旅行中，也确实收集到了足够多的证据。

“问题出在‘织梦者’内部对‘外来梦’产生原因的讨论上，一部分组织成员认为，‘外来梦’也符合进化论，属于自然选择。他们认为远古时代，拥有‘外来梦’能力的部族生存优势更大，竞争力更强。比如说在外探路的斥候可以通过梦境告诉族长，哪里有丰富的猎物，哪里出现了敌人。

“但这就与现实冲突了。首先人类的‘外来梦’很少见，绝大多数人甚至意识不到它的存在；其次，这种梦境人类完全无法掌控，也就很难加以利用。总之丝毫看不出‘进化’过的痕迹，你会搞不清楚自己有几根手指，甚至无法操控某根手指吗？根本不会……

“另一部分组织成员，也就是异端们认为，‘外来梦’属于‘进化残留’，就像阑尾那样。问题在于，这进化残留是如何形成的？异端们给出了一个在当时听来惊世骇俗的假说。

“他们指出，远古时代的“人类”与现在完全不同，精神层面的力量远胜于现在，那时候他们能熟练控制‘外来梦’，能随意挑选希望在梦中进行交流的个体，甚至能在清醒状态下做梦！而后来，在某种高于人类的力量的干预下，人类这一能力迅速退化，变成了今天这副样子。”

“我懂了。”听到这里，莫林已经明白，为什么异端会与‘织梦者’分裂。

如果异端的假说是正确的，那个“高于人类的力量”对人类的干涉，真的只限于一场梦？

人类的身心，之所以会是今天的状态，真的只是物竞天择的进化结果？

会不会在进化过程中，有许多神祇干预的成分？

这种想法不仅会动摇许多研究成果的根基，而且细思极恐。

如果把人类的精神世界比作一个操作系统的话，神明，会不会已经留好了后门？种下了木马？

祂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寻找合适的时机，通过系统后门直接接管人类的精神世界？

这种事情是不是已经正在发生？比如当下的白河城……

无论如何，如果“外来梦”真的存在，那它很可能成为某种精神瘟疫的传播途径。

一定距离内，在同一时间做了“外来梦”的两位市民，他们的精神，或者灵魂，可以产生共振和关联。

莫林把这种担忧告知了劳埃德医生。

“是的！经你这么一提醒，我也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我……我暂时不会返回双河帝国了，白河城这边还有太多值得研究的地方。对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逐步验证这个猜想。”莫林答道，“首先把中晚期病患迁出皇家医院和城区，转移到足够远的、独立的治疗安置点，看城里的新患者会不会有明显减少。

“如果真的明显减少，接下来让医生和护士们严格控制那些还清醒着的病患的作息，只让他们在白天睡觉，同时暂停或调整城里昼夜颠倒的夜班工人工作，发放足额补贴。”

劳埃德医生理解了这个计划：“如果新病患再次大幅减少到几乎不再出现的程度，就可以初步证明，疾病传播确实与梦境有关！”

“是的，劳埃德医生。与此同时，我们都得积极寻找治疗病患的方法！”

之所以不说新病患完全消失，是因为某些人的昼伏夜出根本无法控制，很难强迫他们不在白天睡觉做梦，比如赌棍和酒鬼。

“嗯！是个好办法！”

西蒙·劳埃德坐直身体，斗志昂扬，但很快又蔫了下去：“可是……要把病人转移出去可不简单啊，需要在行政层面获得批准，需要很多人手，而且病人家属必然会闹情绪……”

“所以我们不能单打独斗，要寻求帮助，特别是高威望人士的帮助。”莫林胸有成竹。

白河城内威望比市长更高的人有两位，一位是凛冬奥术学院的校长，凛冬岛子爵，罗德里克·诺顿。

另一位则是光之主教会的地区主教，安东尼斯。

现在，恐怕还要加上新来不久的神官，伊莎贝拉·艾斯缇。

好消息是，以上三人，莫林都认识，其中两位还很熟。

他与劳埃德医生又聊了一阵，商定出了一个初步计划。

针对怪病，针对月族，反击总算有了一定的眉目，接下来就看那潜藏在时空碎片中的对手要如何移动棋子。

临走前，莫林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疑问，于是问道：

“劳埃德医生，您说的那些‘织梦者’学术异端，他们与组织决裂后后去了哪？”

劳埃德思索片刻：“他们都是光之主的信徒，离开圣颂城后，一直向西旅行，最后在某个教会的庇护和资助下继续着自己的研究。”